其次,範曄在《後漢書》中充分顯示了他的'進步史學思想。這方麵既表現在上述他對紀傳體例的創新上,更表現在他對史事的具體記載與論斷上。例如對黨錮事件和宦官專權,範曄不僅在兩篇列傳的序和論讚中表露了愛憎分明的觀點,並且在具體記載上也體現了他自己的這種觀點。他用同情和頌揚的筆調記了黨人的種種嘉言懿行,如《範滂傳》中記到範滂被捕之際,縣令郭揖出解印緩,準備與他一起逃走,範滂卻說:“滂死則禍塞,何敢以罪累君,又令老母流離乎?”表示寧可自己死,也不連累縣令和老母。母親和他訣別,他安慰母親說:“仲博(即範滂之弟)孝敬,足以供養,濟從龍舒君(即範滂之父)歸黃泉,存亡各得其所。惟大人割不可忍之恩,勿增感戚。”他的每親也深明大義,對他說::“汝今得與李杜(李膺、杜密)齊名,死亦何恨。既有令名,複求壽考,可兼得乎?”範滂跪拜接受母親的教誨,又轉過頭來對他的兒子說:“吾欲使汝為惡,則惡不可為;使汝為善,則我不為惡。”
意即我若叫你做壞事,那壞事是做不得的;我叫你做好事,那麼你應該知道我所做的決不是壞事。最後範曄記載說:“行路聞之,莫不流涕。”在這篇傳記裏,史書作者範曄並沒有自己站出來評論一番,他隻是如實地記載了範滂臨走時對縣令、對母親、對兒子,以及母親對他說的那些話,一個正直之士在受到迫害時慷慨赴義,並得到母親諒解的情景就都躍然紙上了。這樣的筆法,如果不是對黨人抱有深切的同情是寫不出來的,不是有很深的史學修養和文學修養也是寫不出來的。《張儉傳》中寫到張儉被追捕時,他“困迫遁走,望門投止,莫不重其名行,破家相容”,最後終於得到東萊李篤的幫助,出塞逃走。這說明了當時的人崇高氣節,所以正直之土處處有人幫助,甚至到了“破家相容”,即使自己遭殃,也要幫助黨人逃走的那種地步。
範曄對有學問的儒學大師深表敬意,對權貴外戚,腐朽的黑暗勢力則采取反對和蔑視的態度,如他在《鄭玄傳論》中說:“漢興,諸儒頗修藝文,及東京學者,亦各名家。而守文之徒,滯固所稟,異端紛紜,互相猜測,遂令經有數家,家有數說,章句多者,或乃百餘萬言。學徒勞而少功,後生疑而莫正。鄭玄括囊大典,網羅眾家,刪裁繁蕪,刊改漏失,自是學者略知所歸。”這是說東漢的經學家陷入了煩瑣哲學的歧途,賴有鄭玄“刪裁繁蕪,刊改漏失”之功,才使學者“略知所歸”,而把誤人歧途的儒家經學拉回到了正當的途徑。對於豪門梁冀,範曄在傳文中既指出他“專擅威柄,凶恣日積,機事大小,莫不諮決之。宮衛近侍,並所親樹,禁省起居,纖微必知。”又指出他“窮極滿盛,威行內,百僚側目,莫敢違命。”活脫脫地描繪出了一個十足的大惡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