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楊家還人家的棺材做好了。那天下午4點多鍾的時候,唐玉海帶著楊義城去找來七八個年青力壯的青年人,幫助把棺材給人家還回去。眾人就要從地上抬起棺材的時候,在炕上貓了很多日子的楊結實慢慢下了地,撐著孱弱的身子擠開眾人,眼神怪怪的圍著那能讓人生畏的棺材轉來轉去的看。起初眾人以為他發現了什麼,都隨著他圍繞著棺材看。看了一會兒,不見他有什麼表示,眾人裏誰也沒有發現什麼。於是大夥兒也就不以為然了。過了一會兒,眾人一峁勁兒把那棺材從地上擎起來抬走了。楊結實悶悶不樂地回到屋裏,坐在小坐櫃上,雙眼穿過門口,望著小南屋,結結巴巴地對麻臉女人說,媽,我,我回小南屋,跟我媳婦睡。楊結實話語一出,麻臉女人心裏“格登”一下,對楊結實的話頗有些意外,他怎麼想起要回小南屋去睡?想媳婦了?!莫不是這傻骨頭接受了他爹的在天之靈,心腦得到了開啟,對男女之事有了領悟不成?!麻臉女人瞪大了眼睛看著他。麻臉女人打量一下楊結實,忽然又隻覺得那一隻手掌有一點痛感,心裏又閃過那一印象深刻的時刻;她尋思片刻,然後輕聲地問楊結實,我兒,你為什麼要去和你媳婦去睡?楊結實沒有言語。隻是兩隻眼睛咄咄逼人地看著麻臉女人的臉。麻臉女人又問他,我兒,你非要去和你媳婦睡麼?楊結實出人意料地使勁地點著頭,並且意誌堅決地說,要睡!麻臉女人見楊結實是這般情景,不禁心裏有些驚喜,但也頗感到稀奇。何以驚喜,她以為兒子也許真的要脫去傻氣,成為一個正常人。又何以稀奇,她以為也許真的有神靈在兒子身上進行點化,讓兒子獲得了人的真性。於是,她嘴裏喃喃自語,老楊汗老楊汗啊,願你在天之靈,保佑你的兒子啊,保佑你的孫子啊!說起來今天的事情也確是有些蹊蹺,楊結實從來就很少有言語。不懂事的時候就不用說了,從他懂事的時候算起,他對這個世界,對這個社會,對這個家庭沒有過任何欲望和要求。即使是他娶媳婦那也是父母的主張和願望。他不過就是一個實現父母主張和願望的一個工具,一個踐行者。但是也不能完全說他是一個沒有思想的人。有些事情他還是能夠做出一些判斷和選擇的。比如說,他知道看麻臉女的臉色,根據麻臉女人的臉色來決定自己何去何從。他懂得要聽麻臉女人的話,不聽老太太的話老太太會犯脾氣。他怕他媽犯脾氣。這是在漫長生活中母親對他強製的結果,因為這個結果也是經曆了一個漫長的生活訓化過程。他和這個世界,這個社會,這個家庭一直都是維係著這樣一種平和的關係。好像他也不會去想改變這種關係。為什麼要去改變呢?但是,當有一天他想要改變這一點的時候,人們就會像聽到破天的驚雷一樣感到震驚和意外。麻臉女人麵對兒子的意外要求,一時間還真頗有些不知所措。盡管近日來他的氣色隱隱約約的有一絲紅潤,精神也有一點,到了小南屋,男女之間的那種事情會傷的他的身體的。答應還是不答應,她拿不定主意。過了一會兒,她去了小南屋找田秀淑,田秀淑歪著身子在小炕上奶著小根子。她對田秀淑說,丫頭,媽問你點事兒。田秀淑說,什麼事兒?您說吧。麻臉女人說,楊結實剛才說晚上要跟你睡,你願意否?田秀淑連想也沒有來得及想,很幹脆地回答,願意。田秀淑的這種爽快地回答也讓麻臉女人感到意外。她心想,莫不是這兩個東西事先有過商量?怎麼兩個人的回答是如此的一致如此的合拍呢?!難道真的是有神靈在對他(她)們引導?!麻臉女人又問田秀淑,不怕他傳染上你病麼?誰知道田秀淑毫不猶豫地回答麻臉女人說,不怕。孩子我都給他生了,還怕他傳染病給我麼?!你也不怕病傳染孩子?麻臉女人再問。這一回田秀淑沒有吭聲。天地陰陽,合則為順,分則為逆,何去何從,麻臉女人一時還真的是沒有了主意。到底這件事情該怎麼辦呢?麻臉女人在問自己,她又抬起頭看看天,似乎又是在祈求蒼天給她一個答複。這時,院子裏有人說話,是一個頗有些蒼老的男人的聲音。麻老太太在家麼?!麻臉女人從小南屋裏出來。一看是村支書李永樹。便說,是大金牙啊。李永樹上牙床正中間的兩顆門牙是新安的。門牙上套著兩個亮汪汪的金色牙套,所以麻臉女人叫李永樹大金牙。麻臉女人給李永樹起的這個外號後來還真的傳叫開了。李永樹沒有進屋,就在院子裏,他告訴麻臉女人,公社衛生院培訓接生員,大隊派你跟楊義仁屋裏的你倆參加,幫助土老娘婆子提高提高,教你們學習新法接生。學習新法接生,麻臉女人很是願意。先前經她接生的孩子死了不少,孩子生下來後,或是四天或是六天就抽瘋夭折了,說是抽四六瘋。但是麻臉女人一聽說還要在衛生院住兩宿,她就有點不願意去。可又一想,有案板做伴兒,也就答應了。到了晚上,楊結實又提出來要去小南屋睡,麻臉女人思來想去,還是沒有答應他的要求,讓他去小南屋。一來是怕他的病傳染了田秀淑和孩子,二來是怕他真是要跟田秀淑幹那個事兒,傷他的身體。楊結實很是不高興,嘴噘得很長,像豬嘴那樣。眼睛帶著一種眷戀的情意不時地透過窗欞的縫隙向小南屋張望,像是那邊有什麼事情讓他放心不下似的。第二天一大早兒,麻臉女人就起來做好飯。又到小南屋對田秀淑做了些交待,然後就等著案板來叫她,一塊去公社衛生院。過了一會兒,院子裏有腳步聲,接著有女人在院子裏喊,嫂子,嫂子。顯然來的人不是案板。麻臉女人從北屋迎了出來。劉瑞的媽,——一個長得很俏的女人,她帶著一點慌張神情站在院子裏。麻臉女人問劉瑞的媽,你大清早找我,不會是你兒媳婦要生孩子吧?她想劉瑞結婚才三四個月,無論如何也生不出孩子來。劉瑞的媽說,生孩子倒不是,早上起來,那媳婦說見紅了。請你給瞧瞧去,是不是……?她的聲音有幾分嬌,也有幾分驚慌。麻臉女人想了一下,說,要小月?!麻臉女人說的“小月”就是指孕婦要流產。劉瑞的媽引著麻臉女人去了自家。到了劉家,外屋就劉瑞和他媳婦,兩人鬼鬼崇崇地在嘀咕著什麼。見麻臉女人來了,劉瑞轉身溜出門去。劉瑞的爹看山也已經走了。麻臉女人問那媳婦,你是不是拿沉重的東西來著?那媳婦回答說,沒有。麻臉女人把那媳婦叫到裏間屋,讓她褪下褲子,又拉下褲衩。看看她毛茸茸胖呼呼的那地方,又去看那帶有血跡的褲衩。血跡還鮮,鮮紅的血跡下麵是一小片灰褐色的汙漬。麻臉女人一臉嚴肅地問那媳婦,你倆夜裏是不是又幹來著?那媳婦的臉“刷”的一下,紅得像一塊大紅布,並且把頭低了下去。麻臉女人說那媳婦,沒出息,自己有了還不知道戒備點,這是玩鬧的事情?!這時,劉瑞的媽也進到裏屋來,麻臉女人便把話口轉向劉瑞的媽,你這個當媽的也是,怎麼就不知道囑咐囑咐孩子要注意點呢?我,我,我。劉瑞的媽吱吱唔唔半天,卻是說不出話來。倒像是她做錯了什麼事情似的。她確是無言以對。麻臉女人對那媳婦說,上炕躺著去吧,除了解手不準下地,躺幾天看看,好好養著。說完,麻臉女人趕緊走了。她想,案板一定在家著急地等著自己。麻臉女人走後,劉瑞的媽對兒媳婦好言相勸,往後避諱著點,別再幹了。那媳婦小聲地無不委屈地說,我有什麼辦法?他非要幹,我擋得住他?!劉瑞的媽也是有點不好意思,她又對那媳婦說,回頭我再說說劉瑞,加點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