屁狗有個侄子叫小夜。小夜常和屁狗在一起,屁狗來給人家搖麵,他把小夜背上,過後,他兄弟不準,屁狗就很少背小夜一起出來了。小夜同屁狗一起來,大家的話更多了:“屁狗,你的兒子?”農村裏分兒子和女子的,絕不是無所謂,“不重生男重生女”隻是唐朝,不是象現在人們口上說無所謂,心裏還是總覺得兒子比女子好。“屁狗真得行,有個兒子,比我有本事,是不是?屁狗。”屁狗這回真的發火了,也隻是:“你龜兒子,我隻給你說……”還是沒下文。凡是在搖麵的時候,我家總是熱熱鬧鬧的,門庭若市。
屁狗真的有本事,要不是他,小夜要罰款的。屁狗的兄弟第一個孩子是女子,超生了第二胎,又正好是個兒子。工作組來了,要罰款。於是,在大家的指點下,屁狗出場了。屁狗是屬於“五保”一類,鰥寡孤獨,癡呆傻盲聾啞,比框框劃杠杠,屁狗能占上好幾條的。人們常開玩笑說:“我真不如屁狗,每年上麵的衣裳、油呀、錢呀,到時候送來,我們成天忙得屁滾尿流,哪有屁狗好過。”鑒於屁狗這個情況,上麵經過研究,結果是款不罰了,屁狗上麵也不管了,屁狗由其兄弟供養。當然,這也要屁狗點頭畫押才行。工作組的同誌要問屁狗,屁狗被大家推立起來,按照大家教他的說:“我要娃兒。”於是,小夜便完璧歸趙。屁狗態度鮮明,立場堅定,同村的人都誇了屁狗很久。
屁狗常穿著上麵發的衣裳,四季常是一件紅花短襖,胸前兩襟一交叉,用一根布帶子在腰間拴一個結,方便熱和。
屁狗的兄弟不讓屁狗帶小夜出來,屁狗總常常把別人給他的一點糖果、核桃什麼的裝上,帶回給小夜。人無完人。屁狗在村子裏是少不了的,但是人們對他也是褒貶不一,說“屁狗原來在農業社的時候挑糞、擔水都是很得行的,又不吃煙又不喝酒,現在不同了。”“屁狗不行了,老了,現在不能挑了。”“原是呢,屁狗真是現在又吃煙又喝酒,變壞了。”“他現在要兩包煙,一包哪裏夠。”“是他兄弟教的。”“這話倒不要說。”有時人們也問:“屁狗,是不是事實?”屁狗不說,大家也不追問,屁狗的事,誰又去追根求源呢。
後來,村裏安電了。這是村裏一個大事,村裏人很少知道北京上海,更不說廣州深圳了。不象現在,村裏幾乎有一半的人都到海角天涯發財去了。當年隻有幾個當過兵的到過外邊。從香港到大連,有的還到過朝鮮,他們當的兵有的是國民黨的,有的是解放軍的,但他們已沒講個什麼故事出來讓大家開開眼界。開會或什麼時候人們在一起,請他們講一講,他們總是說坐了幾天輪船,幾天罐子車,然後就呀啊的感歎了,大家都覺得更遺憾了,就很少再請他們再講了,外麵比家裏更苦,都這麼想。有了電,確實方便,晚上,許多老人就同蛾子一樣在燈泡前看來看去,用火柴去點,結果一聲驚歎:這玩意真稀奇!接著就是青年人一陣陣嗤笑。那時連小學課本上都是:“電燈、電話、電視機,有了電,真方便,電的用處說不完”。孩子看見燈亮了,就大聲背起書來上說的句子,可不象我們當時讀的是:“你辦事,我放心。”全村都安了電,再沒有人在趕場天提個瓶子到幾十裏外的場上去買煤油,晚上什麼事都可以做了。後來,有的買了電視機,一到晚上,全村的人都象開會一樣,帶上板凳,自覺地去了,我也常去。看了,第二天,還到學校裏講電視裏的故事,比過年穿新衣服還高興,還有什麼人不為此而高興的呢?但有例外。
我家也買了電動機,做了攪拌機,是加工麵條了,而不是手搖麵了。還是在灶屋裏,依舊人丁旺盛,但是聽到的看見的不多了,除了隆隆的攪拌機聲、嗡嗡的電動機聲和皮帶飛速轉動時的啪啪聲外,就是忙碌的手腳,麵加工完了,大家再座下來,閑談一陣,感歎著這機器真快,十個屁狗也跟不上。有時,屁狗也來了,氣哄哄的說句:“他媽的,這個電蠻。”大家看著氣憤的屁狗,取給他一支煙,“屁狗,先進了。”幸災樂禍的,屁狗站著看那飛速的輪子和皮帶,臉上有點悲戚,狠狠的吃著煙,歎口氣“唉……”於是硬梆梆的走了。這電斷了屁狗十多年的活路,能不氣憤?屁狗很長時間不再來了,眼不見心不煩。
全村隻有屁狗一人成天盼著停電。
然而,此後,屁狗不但沒有失業,反而還達到了他人生最輝煌的時段,創造了讓人津津樂道的屁狗的風流韻事。這以前,屁狗的事,隻是在搖麵時,讓人輕鬆,片言隻語,讓人愉悅。可是,這件事,而是在全村,再到鄰近的幾個村子,都引起了轟動。“嘿,嘿,屁狗!”人人都這麼說,就象屁狗說:“嗨,那個蠻”一樣,簡單而又豐富。但,這個更讓人富有美好的遐想,更富有情節和細節。這比村裏安電更具有吸引力、感染力,何況這又是屁狗一手開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