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蒼其實很高,它離青昧峰有點遙遠,但官渡熙每次坐在房頂時,都能看到它。
白若樗蒲,傲然挺立,聖神而不可褻瀆的蒼山,卻是人間地獄。
他想象過峰頂的樣子,應該是滿是陰霾,陽光透不過來,風雪載途,陰森恐怖的。反正它就應該符合世人所口口相傳的威嚴恐怖。
無聊時,他注視著它。天地太遼闊了,他有時孤獨得像雪山,就默默坐著打坐,在發呆,也許在思考為什麼他要活下去。
這樣待久了,他又想尋死了。一顆搖搖欲墜的心,會碎得更徹底,絕望會一點一點沒過他,令他無法呼吸,活著對他來說就是折磨——暗無天日、無邊無際的折磨。
他當然想結束痛苦,但對於他官渡熙來說,如此窩囊憋屈死去,他會不甘得死不瞑目,會變成鬼魂天天作惡危害人間。
良知對他來說,可有可無,他沒有那麼樂於助人,更別說救世。
如今,他得償所願見到了冥蒼山山頂的樣子卻不是如他所想。
他也如世人一樣,可能被被傳言熏染深極了,也同樣認為冥蒼是恐怖如斯的。
他一樣誤解了冥蒼,如別人誤解天煞孤星的他是十惡不赦的。
……冥蒼很好,還有些美,卻美得單調。怪不得他們想自殺,百年漫無目的孤寂扼殺了帶著希望的心,好像沒有人能受得住這裏的寒涼孤寂。
這裏風不是很大,雪有些斜斜得飄在他的身上,涼涼的,不舒服。
茫茫的雪地中,他隻身一人,像在天地間瑀瑀獨行數千年,如一片孤舟,如滄海一粟,渺小得淒涼可悲。
臨垣不會下雪,那裏四季如春,活了近百年,他第一次見雪,很漂亮,原來每片雪花的形狀都不一樣,千奇百怪的。
他沒見過,好奇心重。看久了,也許會無聊,但他已經習慣了百年來如黑暗一樣無人能體會的孤獨寂寞,十五日,不過一瞬之間。
身上的疼痛會分散一些注意力,血流不止,很快,雪地被浸染,血跡比家鄉的楓葉還要紅一些,觸目驚心。
他抓了把雪,蒼白的手指白的快要與雪融為一塊去了,像將死之人。他的肩是寬的,但卻有些單薄,透著些病氣。
單薄是單薄了點,但骨頭是硬的,百年孤寂都殺不死他,那還有什麼怕的?
他膝蓋跪的有些疼,但他滿不在乎,那雙略微有些下垂的眼透著少有的輕鬆。
光的確透不過來,但光線剛剛好,他所處的整個世界白得晃眼,天地混混沌沌,好像盤古沒有開天辟地一樣。
他似是被天地遺忘,遊離在了天地之外,忘了一切。
也忘了所謂的主角。
這樣過了很久,也許是三天或是五天,冥蒼山出現了第二個人,他最不想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