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您是什麼時候離開西郊辦公室的?
李:我在1961年的2月就離開西郊辦公室,到科技大學教書去了。
楊:您住的地方,人們稱之為“特樓”,住了很多有名的科學家,請李老再介紹一下鄰居的情況。
李:我搬進這13號樓的時候,東邊的14樓、15樓已經住了不少人了。14樓住的名人很多,錢三強住那個樓,錢學森也住在那個樓。15樓住的人,也都是很有名的科學家。跟你說個有趣的事。那樓裏有兩搞地震的,一個是李善邦,還有一個傅承義。唐山大地震那一年,震後有段時間,怕有餘震,不讓住在樓裏。各家在樓前那塊空地兒搭建防震棚,晚上在裏麵睡覺。有一天,我就看傅承義和李善邦兩個人很逍遙自在的樣子,在那散步。我就上前問他們,為什麼你們不搭這個?他們說用不著,地震已經過去了,還說:“我就告訴你吧,北京在100年之內不會再有大地震。”
大家住得這麼近,見麵的機會多,不說那麼多了。我隻跟你介紹我們這個門洞的吧。1956年11月,我們有兩家一塊搬進來,就是與我們乘同一艘船回國的張文裕和他的夫人王承書。我在很小的時候就認識王承書,她有一個妹妹跟我是小學同班,我們兩人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以後我在昆明西南聯大時也常見到張文裕和王承書。他們大概在1939年或1940年時到美國去的。我們在美國沒有太多的接觸,但回國時,很巧合,乘上了同一艘船。同船的,還有一家朋友,是黃量跟劉金旭這一家。劉金旭是學畜牧營養的,他後來在農科院的畜牧研究所。黃量後來是科學院院士,從事化學方麵的研究,在醫科院的藥物研究所工作,是藥物所的創辦人之一。
剛搬來時,王承書他們選了另一個門洞。我們住進了這個門洞的二樓,一直到現在。我家的樓上是楊嘉墀,他也是“兩彈一星”功勳獎章獲得者。他的夫人叫徐斐,原在北京師範學院鋼琴係任課。我對麵這家住的是陳家鏞,是化工冶金所的,陳的夫人劉蓉,前兩年已從生物物理所退休。他們家的樓上原來住的是郭慕孫,郭的夫人叫桂慧君,本來是學社會學的,後來在化工冶金所搞圖書館的工作多年。他們這幾家大概都差不多是同時搬進來的。我們樓下還有兩個單元空了一陣子,後來汪德昭一家搬來了。再後來搬進的是邊雪峰、斯季英一家,他們是老幹部。
召開第一次中國科學院學部大會是在1955年,那時這幾位科學家還沒回來。他們趕上了1957年的第二次學部大會。他們在各個研究所裏,都是學科帶頭人,對於一個學科的方向、每一個所裏應該成立哪些研究室、應該怎麼樣追趕發達國家的科學水平,都能在自己的領域提出他們的一些看法。我們回來後一直到“文化大革命”之間這段時間,那是一個黃金時代。對他們從事科研的人來說,是真正能發揮他們才智的時候。我們這些家庭,多是從國外回來的,有共同的生活經曆,小孩也都差不多大,成天生活在一個樓裏,大家相處得都非常融洽,建立了比較親密的友誼。
這一代人,已經走了不少了。活著的也都在八九十歲。我們人與人之間有深厚的感情,對這塊地兒也有深厚的感情。往事曆曆在目,這塊地兒住過這麼一些人,那麼多年發生了那麼多的事,若能放到一起,可能夠裝一個博物館的。你就看窗外樓前那些樹吧。我們北區的樓蓋得早,我們樓前的樹種得比較早,我住進樓之前就已經種了。現在都已是有半個世紀、五十年樹齡的大樹了。你看這個小街心花園周圍的樹,長得多好、多粗。那不是有三個花壇嘛,中間花壇有一棵雪鬆,相當大的。這棵雪鬆,據說還是當年郭沫若和錢三強在這種的,作為紀念的。這個話,我是好多年前聽何澤慧跟我說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