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遠被電弧光刺痛了雙眼,防護麵罩內側凝結的汗珠順著臉頰滑進工作服領口,散發出淡淡的汗酸臭。
他下意識抬手擦拭,卻在焊槍嗡鳴聲中突然僵住——左手食指本該存在的疤痕消失了,掌心紋路清晰泛著年輕的紅潤。
\"咣當!\"
車間深處傳來鍛壓機的悶響,震得工具箱裏扳手叮當作響。
陳遠觸電般扯下麵罩,1985年盛夏的熱浪裹挾著機油味撲麵而來。三十米外的龍門吊正在吊裝齒輪箱,紅色安全帽在鋼梁間時隱時現,牆上的安全生產標語還是用漿糊貼的大楷字,糨糊幹涸的裂痕裏爬著幾隻紅螞蟻。
\"紅星機械廠第三車間...\"
陳遠踉蹌著扶住工作台,指腹撫過台麵邊緣的凹痕。
記憶如淬火的鋼坯般發燙——這是王師傅去年用榔頭砸出來的,當時正在搶修軋鋼機的傳動軸。
四十年後這裏會變成商業綜合體,但此刻,老式鼓風機正將他的工裝吹得獵獵作響,空氣中懸浮的金屬粉塵在斜射的陽光下形成金色光柱。
當陳遠顫抖著摸向工具箱,指尖突然傳來灼熱感。
印著\"安全生產標兵\"的搪瓷缸在掌心發燙,缸底磕碰的豁口還在。前世臨死前,這個搪瓷缸被趙天豪踩在腳下,鐵鏽色的茶漬滲進水泥地縫。
\"小陳!趕緊的,三號焊機等著調試呢!”
車間主任老張的吼聲穿過機床轟鳴,帶著濃重的蒜味。
陳遠轉頭看見牆上的日曆:1985年7月14日,鮮紅的阿拉伯數字像未凝固的血跡。
梅花腕表時針指向兩點五十,秒針跳動的哢嗒聲突然變得震耳欲聾。
三小時二十分鍾後,二車間會因電路老化引發火災。
前世這場事故不僅讓父親含冤入獄,更讓來找他的妹妹目睹火場慘狀,患上嚴重PTSD。
十六歲的陳珍被巷口混混用\"瘋婆子\"的汙名逼到跳江。
\"李哥,勞駕幫我看下工位。\"
陳遠一把抓住路過的工友。
對方工裝第三顆紐扣缺角的細節突然在眼前放大。
“哢哢!工業圖鑒係統綁定。”
就在陳遠愣神的刹那間,整個車間的電路圖如展開的畫卷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紅色電流在銅線中奔湧的軌跡清晰可見,連趙天豪辦公室那台三菱空調的違規線路都閃著紅光。
老張追來時,陳遠正將三捆銅芯線甩上肩頭。
汗濕的帆布工作服沉甸甸地貼在後背,年輕的身體尚未被歲月壓垮的真實感讓他眼眶發熱。
\"主任,二車間配電箱老化。\"他故意提高音量。
幾個老師傅的焊槍同時熄滅,“張主任,去年紡織廠火災燒死了七個人,你媽家那台牡丹牌電視機就是靠他們廠的撫恤金買的吧?\"
老張瞳孔猛地收縮,脖頸青筋在油汙下跳動。
陳遠知道這個秘密:上輩子老張醉死前,曾對著一地空酒瓶懺悔,說紡織廠遺孤的眼睛夜夜在夢裏盯著那台電視機。
刺鼻的焦糊味飄來時,陳遠已經帶著維修班衝進了二車間。
視網膜上投射著立體電路模型,冒煙的電閘位置閃著刺目紅光。
他抄起絕緣鉗的手突然頓住——前世趙天豪酒局上的炫耀在耳畔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