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4章 巨貪離世,貶多於褒(1 / 1)

1901年,兩宮回鑾,護駕有功的岑春煊奉太後召拜訪奕劻。岑春煊粗魯率直,回稟說:“彼處例索門包,臣無錢備此,縱有錢亦不能作如此用。”在辛醜年,奕劻尚未出任領班軍機,其貪鄙好貨,已是人人知曉了。時人稱慶親王府邸為“老慶記公司”,專賣官鬻爵。岑春煊所言門包,是給看門人的錢。門包的多寡,也可以看出求見者的地位輕重,錢多辦大事,無錢寸步難。據傳奕劻桌上,常備一錦盒,內置各地官員名錄及缺員名單,依官之肥瘠索賄。

1908年,奕劻七十誕辰。慶親王府門庭如市,各地進獻者絡繹不絕。奕劻令屬下做四個冊籍。將送禮者按多寡厚薄分為四級。一級記入福字冊,凡現金萬金以上及禮物三萬金以上者,入一級福字冊;凡現金五千以上者,入二級祿字冊;凡現金千金以上者,入三級壽字冊;凡現金百金以上及禮物值數百金者,入四級喜字冊。同是送禮者大小多少不拒,甚至將物不滿百金者列為一冊。據傳這一次七十壽旦,奕劻所得現金五十萬兩白銀之多,禮物價值更為百萬以上。

1911年《泰晤士報》刊發《慶親王外傳》一文,稱奕劻:“彼之邸第在皇城外之北,北京大小官員,無一不奔走於其門者,蓋即中國所雲‘其門如市’也。”該報還爆料稱,慶親王僅在彙豐銀行一地的存款,就達到200萬兩之巨。有清一代,奕劻之貪,與和珅不相上下。

在眾多賄賂者中間,袁世凱可能是出手最大方的,行賄方式更是無微不至。1903年,領班軍機榮祿病重,袁世凱計算奕劻將繼任,遣楊士琦持銀10萬兩相贈。慶王正式履新之後,袁世凱月有月規,節有節規,年有年規,遇慶王及福晉的生日唱戲請客,兒女成婚,皆由袁一手布置,不費王府一分錢。當時的知情人劉厚生說:“弄到後來,慶王遇有重要事件,及簡放外省督撫藩臬,必先就商於袁世凱,表麵上請他保舉人才,實際上就是銀子在那裏說話而已。”慶親王入主軍機處僅僅11個月,其在彙豐銀行的存款便有百萬之巨,其中大部分來自袁世凱的孝敬。時人都說“奕助本受北洋之奉養而供驅策”。

1911年11月1日這一天,奕劻50年的官宦生涯,差不多到了盡頭。該日,奕劻、那桐、徐世昌聯名上書,請“迅簡賢能,另行組織完全內閣”。詔以袁世凱為內閣總理,以奕劻為弼德院院長,那桐、徐世昌為弼德院顧問大臣。在革命浪潮中,這個人事安排,為奕劻留足了退路。不過奕劻的政治生涯,並沒有全部結束。這一年年底,南北和談進入關鍵階段,清帝遜位與否,南北雙方難以達成一致見解。

1912年1月17日,第一次禦前會議,奕劻、溥倫主張自行退位,頒布共和,但溥偉、載澤堅決反對,沒有結果。第二天再開禦前會議,仍無結果。會後,以良弼為首的宗社黨等十餘主戰派前往慶邸,圍攻奕劻,但奕劻不改主意。據宗室溥潤回憶,隆裕宣召奕劻進宮,奕劻念叨“革命軍隊已有五萬之眾,我軍前敵將士皆無戰意”。溥潤稱奕劻是秉承袁世凱旨意。2月12日,清帝遜位,家人勸奕劻前往天津避難,奕劻執意不肯。親家孫寶琦與長子載振強行“綁架”奕劻至轎車,天未亮即出正陽門,趕頭班火車奔赴天津。車發北京,奕劻如釋重負,臥塌而眠。至天津,奕劻飲食如故。

在天津小住一段時日後,聽聞袁世凱出任臨時總統,革命風潮已經平息,劫難已過,奕劻終究舍不得北京的一片家業,遂再回北京。一進慶王府,但見滿目狼藉,猶如抄家。問下人,回稟稱:“您前腳剛離府,二阿哥和五阿哥後腳就進府了。還有幾位挎槍的洋兵陪著,一溜十幾輛車把能拉的都拉走了。”奕劻麵色坦然,“罷了,拿去就拿去吧”。二阿哥和五阿哥,即奕劻二子與五子,一喜狎妓賭博,一嗜田獵玩耍。至20世紀30年代,費行簡著《近代名人小傳》,就稱,慶王府的錢,“其貲已罄盡”。

1917年,清廷授封的最後一個“鐵帽子王”奕劻死在天津,時年79歲。慶王府按慣例,向北京紫禁城中的小朝廷討諡號,為其評定一生功業,故而停屍不殮。內務府大臣初擬諡“哲”,按諡號解,知人曰哲。溥儀不同意,親選四字,讓內務府選擇,為“謬、醜、幽、厲”。謬醜者,南宋孝宗憎秦檜之惡,封以此諡;幽厲者,周朝之幽王、厲王,皆為殘暴昏庸之君。溥儀之父載灃聞此,終覺同為宗室,有所不忍,勸溥儀網開一麵。溥儀仍不肯。後在親貴力爭之下,才賜諡“密”字,密者,“追悔前過”,毫無褒美之意,仍是隱隱譴責他是出賣祖宗的罪人。

清帝遜位之後,清廷的孤臣孽子,大多遷居青島,以示遠離政治,避居海角,不食周粟。而七十餘歲的老親王奕劻獨獨選擇在天津,與這些宗室或遺臣,往來無多。直到死,都沒有和他們見過麵。宗室遺臣談及奕劻,態度大抵與溥儀相近,或嗤之以鼻,或不屑一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