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弟躺在嬰兒車裏，確切的說是躺在一堆奶粉、汽水、麵包、罐頭、水果等食品之中，就連自己都被烘托的也像是剛從超市裏買來的一個嬰兒商品。甄賈打折石膏的手懸在胸前，另一隻手夾抱著一大袋子尿不濕，還要費力的推著嬰兒車緩慢前行，臉上的汗珠絲毫沒因為已經躲在了大樓陰影裏就減速從甄賈的臉頰滑下。
每一次超市購物都像是螞蟻搬家一般，可有螞蟻的貪婪卻沒有螞蟻的力氣，每一次都是狼狽返巢。甄賈停下腳步喘口氣，心裏埋怨著周小雨：“說好的一起去超市，現在還不回家，真是不靠譜，沒誠信。”
有些人就是不扛念叨，甄賈擦汗的手剛從腦門上抹了一把，就看見周小雨正坐在馬路對麵的咖啡廳裏，坐在她對麵的是一個中年男子。
“好啊，放我鴿子，讓我一個人拿這麼多東西，自己卻跑空調底下約會喝咖啡，簡直就是無恥！”甄賈怨氣上提，立刻夾起滿滿的尿不濕推著老弟衝向咖啡廳。
“歡迎光臨！”服務員熱情的招呼，和咖啡廳裏涼爽的空氣，瞬間冰凍了甄賈的半腔怨氣，但來都來了，怎麼招也得做一回大燈泡。
“請問先生幾位？”服務員詢問道。
甄賈抬起石膏手，往窗邊一指，“一起的。”
甄賈一臉壞笑的推車走到周小雨二人卡座旁邊，突然把懷裏的一大包尿不濕撇到對麵中年男人身旁，大聲喊道：小雨！這麼巧！我們好久不見了。”
中年男子嚇了一跳，先是看到一群罐頭瓶子中間的一張娃娃臉，然後又看到一張激動誇張的表情。
周小雨也被甄賈突然出現嚇了一跳，反應過來之後瞬間從臉頰紅到了耳根。“你怎麼來了？”
“哦，我剛從超市回來，你看買這麼多東西。都我自己拎回來的，正好看道你在這兒喝咖啡，當然得過來打個招呼啊！”甄賈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哦，原來是你朋友啊。”中年男子語調優雅的說道。這溫文爾雅的紳士正是周小雨舞蹈班學生丁丁的爸爸，郭懷柔。
“是是是，我們好幾年沒見了。”甄賈裝模作樣的表演著。
“別聽他胡說八道，我倆早上還見過，他就是跟我合住的那個室友。”周小雨立即拆穿了甄賈的表演。
“什麼室友啊，我明明是房東好不好。”
“你來幹嘛？”
“來這兒能幹嘛，當然是吹空調喝東西了，不然來這兒還能買奶粉買尿布？”甄賈話裏帶刺的說道，“我能和你們湊一桌，喝點東西不？”
郭懷柔紳士的微笑道：“當然歡迎，請坐。想喝點什麼。”
甄賈倒不客氣，一屁股坐在周小雨一邊的沙發椅子上，大大咧咧的說道：“那我就不客氣了。”
“不用客氣，服務員點單！”郭懷柔舉手示意吧台的服務員過來。
“我就喝這個就行，太渴了，等不了了。”甄賈拿過周小雨桌前的冰檸檬水，舉杯就幹。“啊，爽！”
郭懷柔眼角略微拉長，有一絲不悅，可還是保持著微笑。“嗬嗬，看來你是真渴了。服務員，再來兩杯冰檸檬水。”
“不用了，太酸了，你給她來一杯就得了。”甄賈擦了擦嘴，眉頭一揚，心頭又冒出一股壞水：“不好意思啊，打擾你們約會了。”
話音剛落，周小雨臉上本來快要褪掉的緋紅，瞬間又卷土重來。“你別胡說。”
“不是什麼約會，隻是我有些事情拜托周老師，所以坐下來聊聊。”郭懷柔連忙幫周小雨打著圓場，看著周小雨少女般的羞澀，心底波浪起伏。
甄賈長長一聲“哦”，像是恍然明了，又轉頭麵相周小雨，發動第三波玩笑：“你也不給介紹介紹。”
郭懷柔連忙接過了話頭，歉意的說道：“對對，我還沒有自我介紹。我叫郭懷柔，我女兒在周老師的舞蹈班學習。”
甄賈也禮貌的伸出那隻沒殘廢的手，與郭懷柔兩手相握，“我叫甄賈，叔叔，你好。”
一句‘叔叔’就把郭懷柔給逗樂了：“嗬嗬，我今年40，看上去應該沒那麼老吧。”
“你別胡說八道。”周小雨斥責道。
“您年齡多大無所謂，咱輩分不能亂啊。”
“哦？我怎麼突然就漲了一輩呢？”郭懷柔被勾起了興趣。
甄賈認真的給郭懷柔理順起輩分，“你看啊，這小孩應該叫你什麼？”甄賈一指嬰兒車裏的老弟。
“他當然得叫我叔叔了。”
“這就對了，他叫你叔叔，我是他哥哥，你說我是不也得叫你叔叔？”
郭懷柔哪裏知道這麼就著了道兒，隻好無可奈何的笑了笑，“嗬嗬，好吧。”
甄賈心中暗暗喝彩，這一會兒功夫自己玩的算是High了，算是報個小愁。
周小雨被甄賈粗魯的惡搞弄了一肚子氣，再好的心情也被破壞掉了，沒好氣的衝著甄賈說道：“你喝完沒有！”
甄賈暗自得意，“你以為我真是渴了啊，我是忘帶鑰匙了，正好看到你，過來跟你拿鑰匙。”甄賈一臉洋洋得意的向後倚在靠背上。
“給！”周小雨把鑰匙按在桌子上。
“你這人怎麼一點同情心沒有啊，我都殘疾了，還讓我自己拿這麼多東西！”甄賈耍起無賴。
周小雨狠狠的瞪了甄賈一眼，站起身對郭懷柔道歉。
郭懷柔也連忙站了起來。
“不好意思，我得先回去了。”
“沒關係，你有事就先走吧。”
“你托付的事兒就放心吧，今天真是不好意思，碰見這個蛇精病，改天我請你吃飯。”
“你太客氣了。”
甄賈拉過嬰兒車，臉對臉指著老弟，“她說你是蛇精病。”
周小雨說著夠過沙發上的一袋子尿不濕。“那我先走了。”
“我幫你拿吧。”
“不用了，街口就到了，我自己就行。”
“那好，再見。”郭懷柔目送二人走出咖啡廳，優雅的微笑還掛在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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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勻速的向上升，周小雨背對甄賈一聲不吭。
甄賈扶著暫滿物品的嬰兒車，誇著躺在周小雨懷裏的老弟的小鼻子：“老弟，有些人約會不成，生氣了！”
“那不是約會，是談事兒。”周小雨忍不住解釋道。
“是談事兒是談事兒，談終身大事，哈哈！”甄賈還在跟老弟互動著。
“你別胡說八道。”
“那你們談的什麼事兒？”甄賈笑嘻嘻的問道。
“憑什麼告訴你。”
“不告訴拉倒，準沒好事兒。”
“你這人思想怎麼這麼肮髒呢。”
“切，老男人能有什麼事兒，肯定是對你圖謀不軌，我一看他那眼神就知道。你還真願意上鉤，你看他都多大歲數了，你叫他叔叔都行。”
“你這人怎麼這麼無聊啊，叔叔，叔叔，誰是你叔叔，你怎麼就這麼多叔叔，滿大街都是你叔叔。”
“說你叔叔你不樂意了吧，你沒看到他那鬢角啊，都快全白了，叫他叔叔絕對不過。”
“沒禮貌。”
“我怎麼就沒禮貌了，你說從老弟這兒論叫沒叫錯，老弟叫叔叔的我就得叫叔叔。”
“那我是他孩子的老師，我輩也比你大，你怎麼不叫我阿姨。”
“你想當沒問題啊，從今往後我可以叫你阿姨，小弟也叫你阿姨，你的爸媽，就是小弟的姥爺姥姥！”
電梯門外一對老夫婦頓時回頭，甄賈的半句話清清楚楚的傳進二人的耳朵。
周小雨瞬間僵直了。
“爸，媽……”
★★★
時間像是被吸進了蟲洞，短短的五分鍾像是五年光陰般漫長。
客廳裏，鴉雀無聲，茶幾兩側，四目相對，目光交界處的空氣像是被抽空，甄賈和周小雨都覺得有些呼吸不暢，麵對著對麵嚴肅的表情，炙烤在嚴厲的目光下，甄賈的T恤背後已經逐漸被汗水浸濕，偷偷瞄了瞄一旁的周小雨，表麵鎮定自如，可一雙攥成拳頭的手藏在背後不停地摩擦著，隻有嬰兒車裏的老弟一雙大眼睛咕嚕咕嚕的轉個不停，像是等待一出好戲的開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