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縹緲,不經意間,裴安瑤輕歎了一下。
到底,那個癡情於王貴妃、薄情於柳太後的人是自己的親爹。所以,無論他曾經對自己一家人做出如何出格的事情,卻是依舊對他怨不起來,隻是覺得傷心不已而已。
自己一度離鄉十年,寄人籬下,屢屢出生入死,在鬼門關前走了多少遭才得以平安度過十年之約回到國土。卻不想,尚未來得及好好盡孝,自己的父皇便遠去了,心情如何能不感懷傷秋?
如今,雖然已重踏國土,卻也是寄人籬下,無異於身處異國他鄉,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而且,在碧國內,自己前十年的經曆更是一段隻能隱藏在暗夜裏的秘密,注定不能為任何外人所知道。
這種孤寂悲涼,誰又能體會?
忽然,輕輕柔柔的敲門聲斷斷續續地傳來,打斷了裴安瑤混亂的回憶和感傷。
她心下疑惑,除了一日三餐時有丫鬟送膳食來之外,其他時候,陳閣裏隻自己一人,再無他人踏足。如今,又不是用膳時,為什麼會有敲門聲?而且,平時那些送飯的丫鬟,從來不會敲門,都是不聞不問地飯菜直接擱在桌上就走,連眼兒都不屑多瞄裴安瑤一下的,哪裏還會懂得敲門請禮?
在她疑惑之際,門外有人怯怯地低聲問道:“請問,是裴姑娘嗎?”
裴安瑤轉身望去,見門外正站著一個一身青衣打扮的陌生女子,此時女子的臉上正有些惶恐不安。
裴安瑤立即站起來,揚起和善而清淡的笑容:“我是,請問你是?”
那個女子怯怯地低下頭,雙手惴惴不安地立在兩旁,聲若蚊蚋:“奴婢,奴婢叫襲無雙,是芳姑姑派來服侍裴姑娘您的。”
其他丫鬟都不願意服侍裴姑娘,因為裴姑娘是慕將軍的眼中釘、肉中刺,服侍她,搞不好會被殃及池魚,所以她們都紛紛抵死推辭。
於是,掌管侍女後勤的芳姑姑便挑軟柿子捏,選了懦弱、不善言辭的襲無雙。無雙無雙,無雙的妥協和軟弱,所以在將軍府裏一直備受欺淩。這樣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不派她來做又派誰來?
在得知裘無雙被分派到陳閣裏伺候裴姑娘後,很多其他丫鬟都幸災樂禍又迫不及待地告訴她,她的主子是如何一個放浪****的、奸詐殘忍的女子,而且在將軍府裏隻是一個人質,連一個丫鬟都不如,不過是慕將軍想著她平日作為一名公主嬌生慣養的,不派一個丫鬟伺候她就生活不能自理,所以才讓人伺候她罷了。事實上,慕逸軒也確實是這樣想的。
她們都認為,裘無雙到了陳閣之後的日子肯定是出於水深火熱之中的。
在未見到裴安瑤之前,裘無雙也是這樣認為。在她的想象裏,裴安瑤是一個麵目猙獰、妖豔跋扈的女人。
然而,出乎裘無雙的想象的是:這位裴姑娘,一點也不麵目猙獰、妖豔跋扈,反而清麗出塵、沉靜內斂。
更想不到的是,這位裴姑娘,曾經貴為高高在上的公主,對著自己這個素未謀麵的丫鬟,竟然有著這樣平和的笑容!縱然這個笑容有些清冷,卻已經很難得了!
將軍府裏的女主子,也就是連凝月和慕將軍的幾位侍妾,就從來不會給下人笑臉。
襲無雙忽然覺得,傳說中的裴姑娘,實際上並沒有那麼可怕。
裴安瑤很是驚訝,自己一個囚欒都有人伺候,微微一愣後,反應過來,淡淡地笑道:“進來吧,以後叫我青……安兒就可以了。”
她平易近人的語氣和語言,令襲無雙立即消減了幾許惶恐不安。
從此,陳閣裏住了一主一仆兩個人。
由於前半生的經曆,裴安瑤習慣了與人之間不遠不近、不鹹不淡的距離,所以,對於從天而降的襲無雙,她既不會為難,也不會刻意熱情,該幹嘛就幹嘛。
倒是襲無雙,越侍候裴姑娘越覺得得心應手,舒服自在,漸漸地喜歡上了這裏的工作,幹起活來也更加盡心賣力。
以前侍候其他女主子時,受盡冷眼和挨打挨罵是常有的事情,然而,在裴姑娘這裏,那些事情卻統統不會發生。所以,她打心裏感激裴安瑤。
初見裴姑娘時,裘無雙覺得她身上有一股清冷懾人的氣質,令人不敢輕易靠近,久了之後就發現,其實她是一位難得的真誠善良的好主子,從來不會為難自己。
福兮禍之所伏,有時你覺得很糟糕的一件事情,到頭來卻發現,它其實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好事。
平時,裴安瑤喜歡靜靜地看書,全是一些襲無雙看不懂的書,因為她不識字。
後來,裴安瑤覺得這個丫鬟是個踏實的人,反正自己整天呆在陳閣裏也是沒事,便教裘無雙識一些的字。
剛開始時,裘無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的主子,竟然說要教她識字?不是自己在做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