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問了。”
她總算掙脫了我的手,眼神也軟了下來了,她微喘著氣說:“你會知道答案的。現在我要走了,記住,不要再跟著我。”
不知道為什麼,我居然照她說的那樣,眼睜睜看著她離去,消失在一片亂石叢中。
我一個人站在高高的懸崖上,心裏忽然產生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在懸崖之下的海浪中,有一線微光在閃耀著。立刻,我感到眼前一陣暈眩,幾乎有了跳下懸崖的幻覺。對,你猜的沒錯,這是我的恐高症。或許,這種地方對任何人都會產生作用的,那些自殺跳崖者恐怕並不是自己真的要死,而是被這種幻覺拉下去的。不,我不敢再想下去了,迅速地離開了這裏。
回到西姆安娜酒店,卻發現大堂裏空空蕩蕩,隻有愛德華一個人在。
但我並不在意,獨自吃完了午飯,便回房間去了。
一回到房間我又檢查了一下皮包,它還安然無恙。
明辰,我從一開始就說過,我來幽靈客棧有兩個目的,一是為了查明田野和那女孩的死;二是為了我自己,獲得寫作的靈感。
第一件事我不知道是否能完成,說實話這皮包已經成為我的累贅了,雖然它有著那令人著迷的邪惡詛咒,但是直到現在我卻都還安然無恙,但我又不能隨便地處理它,如果把皮包丟在這裏棄之不顧,一定不是田野的本意,或許它在西姆安娜酒店裏還有更好的歸宿,隻是我現在還沒找到。
至於第二件事,我想我確實找到了一個好地方,自打來到西姆安娜的第一天起,我就從這荒涼恐怖的環境中獲得了靈感。我一直在構思一個絕妙的故事。現在,它已經在我的腦子裏成熟一大半了,是該把它寫出來的時候了。
我一直寫到下午五點鍾,窗外露出夕陽才停了下來。說實話,我已經很久都沒有如此暢快淋漓地寫過這樣的經曆了,那種在寫作過程中得到的快感簡直棒極了。我在窗邊深呼吸了幾口氣,才把自己的心神從小說裏拉了回來。
這時候下去吃晚飯還早了點,於是我從旅行包裏拿出一本書看了起來。書的名字叫《野性的證明》,作者是日本作家森村誠一,這是他的代表作“證明三部曲”之一,另外兩部你也一定知道:《青春的證明》和《人性的證明》。
其實,在來到這裏之前,這本書就已經讀得差不多了,隻剩下最後幾十頁。但我還是放不下它,就一起帶了過來。我看過這本書的同名日本電影,高倉健主演的,雖然劇情相差很大,但故事的核心還是一樣的。森村誠一筆下的男主人公,正適合高倉健來演——一個絕望的男人,人性與野性並存於他的身上,獨自一人與周圍的黑暗抗爭。說實話,我確實被這部片子感動了。
幾分鍾後,當我讀到《野性的證明》最後的倒數第二章時,忍不住念出了其中的一段文字——“現在,味澤乘著殺戮的風暴,以不可抵擋的勢頭橫衝直撞。他心裏覺得。長井洗劫柿樹村的那種瘋狂勁頭已轉移到自己身上。對了!長井孫市的靈魂現在附到自己身上,使那種瘋狂勁頭又卷土重來。為了再砍倒一個而舉起斧頭時,越智朋子的麵容浮現在他眼前,又立即和越智美佐子的麵容重疊在一起。他想起了學生時代曾經吟詠不休的立原道造的那首《獻給死去的美人》一詩。”
在黃昏時分的幽靈客棧裏,血色的斜陽透過窗戶照在書頁間。我用氣聲一字一頓地念著這首詩,眼前似乎見到了一組唯美的油畫:在殘月與流星之下,一個早已死去的美麗少女,飄蕩在年輕的詩人麵前。她活著的時候曾是詩人的摯愛,死去以後成為了不散的幽靈——不知為什麼,這首詩讓我想起了聊齋裏的某個古老故事。
明辰,我被這首詩震住了,從這些詩行間流露出來的情感是如此強烈,詩人對已化為幽靈的少女的愛戀、懷念、悲傷,仿佛通過凝結的文字,滲透到了我的心裏。讀完這首詩的一刹那間,我突然感到自己就是立原道造,他的靈魂正與我合二為一,悄然占據了我的身體。我能感受到他深深的愛,還有難以抑製的痛苦。
不,我曾有過這種感覺——獻給死去的美人。
沒錯,她確實已化為幽靈了,在許多年以前的那個夜晚,我曾經是如此地痛苦,永遠地失去了她。現在,她的臉又浮現在我眼前,仿佛回到了我的身邊微笑著。明辰,我想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非常對不起,明辰,我不該提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