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0章 “都掌蠻”的興起與消亡(7)(1 / 3)

另一則《人魚與懸棺》故事,也講到懸棺的源起: “人魚龍”格西從小失去了父母,和石匠爺爺一起為國王打懸棺上的石槽謀生。格西家後岩的小山洞裏住著另一條“人魚龍”拉妮和她的阿娘。格西爺爺在懸岩上滾下摔斷了腿,臨終時對格西說:“大石槽打了50年啦,你爹和拉妮爺爺都是在那摔死的。你哥和拉妮爹說了幾句:‘未必把棺木掛在懸岩上真能升天,吸來靈氣高棺顯神’,就被國王抓去修天宮生死不明。”故事透露出懸棺是僰人酋領在“升天”觀念支配下所為,這也是學術界認同的一種觀點參見陳明芳:《中國懸棺葬》,重慶出版社,1992年,第15-29頁。

五、川南“僰人懸棺”

川南瀘州宜賓地區是我國現今懸棺遺跡最為集中的地區,且時代較晚,無論是史籍記載還是民間傳說都有豐富的材料,若欲了解懸棺葬,“僰人懸棺”最富參考價值。如前所言,唐宋元時代的史籍已對此地的懸棺葬有了豐富的記載。地方誌中稱之為“僰棺崖”、“僰酋懸棺”、“僰人岩葬”、“古僰人墓”等,本地人稱其為“僰子洞”、“蠻洞”、“掛岩子”,數量不少。現今懸棺葬遺跡遍及“敘南六屬”(習慣指清代興文、高、筠連、長寧、珙、慶符六縣),四川其他地方如江安、合江、納溪、敘永、古藺等均有其蹤。雖經風雨的侵襲懸棺存者日益減少,但至今仍有許多遺跡可尋。高縣、長寧縣崖穴墓數量相當多,宜賓也有上百座被稱為“蠻洞子”的岩穴墓,時代均在宋明。緊鄰珙縣的雷波縣也發現有上百座明清“土僚”岩葬遺跡。雲南東北部諸縣也都有崖葬的遺跡,有的還相當密集,如民國雲南《昭通縣誌》載縣南豆沙關岩際“有棺壘壘,路人且睨且指,傳為僰人古跡”, 曾取一棺作為陳列品在當地展出,其棺刳木而空其中,長六尺有奇,寬尺有二寸,中貯葬骸,零星不全。

宜賓秦漢時叫“僰道”,是“僰人”聚居的地方,又被稱為“僰國”,懸棺也就稱為“僰人懸棺”。《新唐書》卷二二二下《南蠻傳下》有載:“戎瀘間有葛獠,居依山穀林菁,逾數百裏。”宋初《太平寰宇記》記瀘州“夷僚”有岩穴葬的習俗,故懸棺葬主當屬“葛獠”無疑。葛僚也即仡佬,又稱為土僚,宋明時代又往往沿秦漢以來的習慣,稱之為“僰人”。明代萬曆元年(1573),“僰人”在明朝軍隊的殘酷鎮壓下,鬥爭終至失敗。明政府還實行強迫同化、“以夏變夷”的政策,使當地僰人最終消亡。但直至清代後期,當地仍有“土獠”的存在,如珙縣一些地方“間或有之,亦多改漢妝,更其舊俗”,在高縣者“能說漢話,衣冠盡同”[清]同治《珙縣誌》卷七、光緒《敘州府誌》卷四三。這些當是逃脫被屠殺或強製同化命運的“都掌蠻”之幸存者,此時離明萬曆元年已約三百年。在當地的一些河岸山壁上殘留至今的大量“僰人懸棺”,似乎在永遠訴說著無言的怨恨。

1928年至1929年間,宜賓城在加寬城內街道的建設中,一塊明代大石碑引人注目地展現出來。這是勝利者炫耀武功的紀功碑,也是懸棺主人悲慘結局的曆史見證。類似碑刻陸續在興文縣、高縣、長寧縣、珙縣等地發現。中外學者紛紛前往考察,一個鮮為人知的神秘世界終於被打開了!數十年來,人們對她的熱情不減,總想了解她的更多秘密。

清代後期,在懸棺最為集中的珙縣麻塘壩鄧家岩石壁上,有人題下了這樣的詩句:“誰家棺木掛懸岩?善良姊妹痛心懷。雪霏蕪草山呈孝,風吹鬆柏哭哀哀。白日花開陳祭禮,夜間星鬥照靈台。孝子賢孫今何去?停到而今還未埋。”懸棺葬與漢族人死後“入土為安”的傳統思想不相符合!誰是“僰人懸棺”葬主的後裔,也一直是人們關心的話題。“何家掛岩子”是當地百姓至今還常道的傳說,是說“何”姓者為行懸棺之“僰人”的後裔。明代僰人首領阿氏兄弟反抗鬥爭失敗之後,其後裔把“阿”改作“何”以避免官軍追捕。麻塘壩懸棺裏麵曾發現有“阿旦沐”、“阿光冀”字樣,可證其“阿姓”不誤。解放前,尚有何姓家族到麻塘壩陳禮祭奠。而當地至今流傳著的民間故事充滿了對以阿大、阿二、方三為首的“僰人”反明鬥爭的巨大同情和熱情歌頌,應當是早已融入當地漢民的“都掌蠻”後裔在文化心理素質上的一種曲折反映。

(原刊《地方文化研究輯刊》第一輯,巴蜀書社,2008年)附:地方民族史研究的新篇章

——屈川著《都掌蠻 —— 一個消亡民族的曆史與文化》讀後“都掌蠻”是古代活躍在今四川宜賓、瀘州(古合稱“戎瀘”或“瀘敘”)地區的一支少數民族,出於個人的專業興趣,我對這個課題十分關注,讀到新近出版的屈川先生著《都掌蠻——一個消亡民族的曆史與文化》屈川:《都掌蠻——一個消亡民族的曆史與文化》,四川人民出版社,2004年。(下稱《都掌曆史》),自然特別高興。讀過全書,以為這是一本資料豐富,具有新意的地方民族史著作,這裏略作評述,並樂意向大家推薦。

全書從族屬源流、社會演進、民族消亡、懸棺葬俗、銅鼓文化、岩畫史詩六個方麵對瀘敘地區都掌蠻的曆史和文化進行了較為全麵的論述,附錄有對建武城崇報祠明碑的考述,一部民族史麵貌已燦然大具。宜賓在秦漢時期為“僰道”,也就是僰縣(“縣有蠻夷曰道”)之意,這裏當是古代最大的僰人聚居區,也是眾多民族南北流動的走廊通道。自此直至明代萬曆(1573-1619)初年,這裏的少數民族活動都非常頻繁,又有僚、苗、倮、羿等多種民族出沒其間,這就使瀘敘地區的民族曆史顯得非常複雜,加之都掌蠻已經消亡了四百多年,梳理起來自然有許多困難。作者生長於此,借地利之便,不畏艱難,經過長期的探索,終獲碩果,值得慶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