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中探親瞎子回村
這日正是十月二十三，大霧接地連天，從遠處傳來一陣陣破木板車的摩擦聲兒，吱扭，咯吱吱，，，，，，當走到近時再看，卻是一頭老黃牛拉著一輛破車在那高窪不平的土路上慢慢地走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夥子，頭戴大棉帽，身穿大棉襖，兩手抄進袖筒裏，把個皮鞭子橫夾在胳肢窩裏，和老黃牛一起走著。再看車上，坐著一位年過七旬的老太太，這老太太用棉被從頭到腳把身子裹的緊緊的，隻是露著那滿是皺紋的半拉兒老臉。這是誰呢？原來這就是真書文的老母親王一存，趕車的小夥子是這老太太的孫子，個頭不高，大腦袋，一對圓豆兒眼，粗糙的皮膚，一臉橫肉，起名‘真小楞’。
當牛車經過另一個村莊的邊路時，從對麵走來一位和王老太太年紀相仿的一位姓胡的老太太，胳膊上還挎著一籃子土雞蛋。這時，王老太太忙叫孫子停下車，順手把頭上的被子往下一拽，叫道：“老妹子，你這是上哪兒啊”？胡老太太一看是王老姐，忙笑道：“喲，是老姐姐啊，一年多不見，你可好啊”？“好，好”，王老太太又忙笑迎。要問這二老又是什麼關係呢？是因為胡老太太的娘家和真書文是同一個村，而且還是鄰居，因胡老太太常回娘家，所以和王老太太她們母女倆很熟。王老太太接道：“今兒是不是也要回娘家”？“是啊，是啊”，胡老太太又接道：“我娘家二兄弟家添了個孫子，今個兒九天哩，這不，剛買回些雞蛋，準備要去呢。”王老太太道：“正好坐車一塊兒走吧，咱們好長時間沒在一起說說話兒了”。胡老太太樂道：“那敢情好，也省的孩子們再送我去了”。說著就把雞蛋往車上一放。“稍等我一會兒，我回家換件衣服”。
“好，你去吧”。說著王老太太挪動了一下身子，騰出一塊兒空地兒。不一會兒，胡老太太回來了，上了車，牛車繼續走了起來。胡老太太笑道：“現在這老牛拉慢車可真不多見了，到處都是那些拖拉機”。王老太太道：“可不是，現在人們把那些牛啊，馬啊的，宰的宰，殺的殺，我家這頭老黃牛可是我把它從小喂到大的，我可舍不得，我說啦，隻要我在一天，誰也不許動它，等我死了以後，他們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去”。
二位老太太在聊天兒間，牛車已拐上了一條大路，大路的兩旁都是是些粗大的柳樹，那柳枝上全都結滿了冰霜，被壓的彎彎下垂。這已經是上午十點，大霧很快散去，天也很暖和起來，冰霜化作水滴順著枝頭往下嘀噠，好似下雨一般，隻有中間沒有滴水，牛車走在中間。走了不多時，隻見前麵有個老瞎子，肩上背著一副破褡褳，裏麵裝的鼓鼓的，隻有一把胡琴的上麵一部分露在外麵，他手裏拿一根小竹竿兒也在大路中間探路前行。這時，趕車的真小楞打了一個響鞭兒，大聲喊道：“大路寬，走兩邊，碰到你，沒地怨”。老瞎子一聽話語不善，趕忙往邊上躲閃。當車走近時，王老太太對胡老太太說：“那是不是老智廣”？胡老太太扭頭一看道：“好像是他，要不咱們也捎他一段吧”？王老太太說：“
好。”隨即叫孫子停下車。胡老太太道：“你是老智廣吧”？老瞎子聽到有人和自己說話，忙回道：“是我”。胡老太太接著問：“你這是上哪兒啊”？智廣回道：“回家”。“正好，過來坐車一塊兒走吧”。老智廣很高興的說：“那就多謝老姐姐了”。說罷，就順著聲音走過來，摸著坐在板車的最後端。牛車又繼續走起來，胡老太太問老智廣道：“怎麼好幾年不見你了”？智廣道：“我這次出遠門兒，已經四年多不回家了”。胡老太太又問道：“你今兒個怎麼想起回家了”？智廣道：“最近這一兩年總覺得身子骨不行，想來也是該回家的時候了”。在老智廣和胡老太太說話間，那趕車的真小楞瞅了瞅老智廣，然後伸手往牛尾巴根兒使勁兒一掐，老黃牛猛地往前一竄，把坐在車後麵的老智廣差點摔下去，小楞看罷哈哈大笑。王老太太見此情景生氣的衝著孫子就喊道：“好好趕你的車”。老太太又對老智廣說：“老智廣，你再往裏麵坐坐吧”。胡老太太也好言相勸了智廣，智廣隻是低頭不語。胡老太太於是又轉過頭來對王老太太找話茬兒道：“老姐姐，你今兒個去了還住下嗎”？王老太太道：“不了，給外孫子過完生日就回”。胡老太太又道：“你這麼大年紀還總惦記著晚輩兒的生日，可真是個老不放心呐”。王老太太帶有幾分傷感地歎了一聲道：“這上了年紀也不願走動了，可是，今年不同往年啊”。胡老太太道：“不就是個生日嘛，怎麼就不同往年了”？這王老太太卻低頭不說了。胡老太太見她不說了，就越發問起來。王老太太一抬頭道：“我不說吧，你就一個勁兒的問，要是說了吧，，，，，”。話到嘴邊兒又咽了回去。此時胡老太太見她那遭難的表情，也就不再追問了。
車上車下無人說話，靜靜的老黃牛拉著那老破車左擺右晃，隻有那吱扭，咯吱吱的響聲。坐在車後麵的老智廣在車的擺動下不知不覺的打起盹兒來。越是靜，王老太太越心裏憋的慌。這時胡老太太見她想說又不想說的樣子，不由得又開口道：“老姐姐呀，不是我說你，有什麼心事兒，說出來也許心裏就好受些，要是老憋在心裏不說，憋久了要憋出個好歹來可就不值得了”。王老太太聽她一勸，心想也是，自己這幾年說個老就老的這麼重，也許和這個念念不忘的事情有關係呢。想罷便對胡老太太道：“今兒個我給你說了，你可不要再給別人說啊”。胡老太太堅定的說：“我哪有那賤筋兒再和別人嚼舌根子去啊”。王老太太看了看胡老太太那嚴肅的樣子，又看了看那正在打盹兒的老智廣，然後歎道：“哎，這事兒在我心裏憋了十八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