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威武不能屈,富貴卻能淫(1 / 1)

卻說武鬆在孟州道上留戀日久,便有行人把他的蹤跡告知了陽穀縣。陽穀知縣又修書一封,請求孟州協助抓捕。武鬆正在上班哩,忽然有十幾名捕快魚貫而入,把他團團圍定。武鬆若是逞雄,多少捕快也奈何他不得,隻是不忍心連累公司和孫二娘、張青夫婦,遂長歎一聲,束手就擒。

州衙的判官驗明了武鬆的性命籍貫,果然是歸案的罪犯,便將他投在位於安平寨的牢城營中。入得牢城,便要接受修理。所謂修理,其實是一種儀式,稱做“殺威棒”,或者是任何名目的毆打和虐害。凡是新來的犯人,往往會遭遇這種殘酷的修理,從而被迫服從於牢頭獄霸的淫威。然而,武鬆又豈是等閑的犯人?他不怕打,也沒人打得過他,任是何等厲害的牢頭獄霸也要拜倒在他的腳下,誠惶誠恐地請他睡最好的鋪位,殷勤地為他洗衣洗腳。武鬆威震安平寨,可是安平寨有史以來破天荒的新聞。

管營老爺(即今日之監獄長)亦是暗暗稱奇。因愛惜武鬆,不要他吃那陳倉米做的牢飯,每日好飯好菜地伺候著。尤其讓眾囚犯眼饞的是,餐餐都有一壇子好酒。打開蓋子,滿牢裏都是酒香。眾囚犯討好他說:“好漢,你遇到貴人了!”武鬆也是暗自納悶,卻不知那貴人是誰。

過不了三兩日,有獄卒進來請武鬆換房。武鬆便離開了久而不聞其臭的大通鋪,來到一間雅致的套房。武鬆心想:“這哪裏是監獄?卻分明是賓館。卻不知是何等貴人,如此善待於我。”洗了澡,神清氣爽地睡了個大午覺,周身愉悅得像神仙似的。到了傍晚,每日送飯的那人照例提了一個食盒進來,還是一盤子牛肉、一盤子煎魚、一盤子蔬菜和一壇子酒。武鬆終於忍耐不住,抓住那人的手腕,問道:“你是何人?為什麼送飯給我?”

那人回答說:“好漢,小人是管營的施老爺家中的仆人。都是我家公子吩咐小人,務必好生伺候。”

武鬆說:“去把你家公子請來說話。有道是無功不受祿,他如此禮遇於我,我卻如何消受得起?”

那人便去請來了施公子。卻是一個帥氣的年輕人,進來便向武鬆施禮。武鬆慌忙鞠躬答禮,說道:“武鬆不過一囚徒,如何承受得了公子的錯愛?卻不知怎樣做才能報答一二?”施公子略一沉吟,先請武鬆坐好,接著說了許多敬慕武鬆的話。武鬆因此知道他名叫施恩,喜好槍棒,江湖人稱“金眼彪”。

又過了一些時日,武鬆心想:“我在牢中,別人吃的都是惡飯惡菜,我卻每日好酒好食;別人都是帶著鐐銬勞動,我卻如此悠閑。無論如何,我得做點什麼,作為答謝才好。”又請了施恩來,再三表白自己的心意。

施恩又是一陣沉吟,這才說道:“小弟還真有一樁願望,想要拜托哥哥。”原來孟州城東門有一片市場,叫做快活林,做的都是客棧、餐館、賭坊的生意。施恩在彼處也有一座大酒店,每月都有幾百兩銀子好賺。卻不料從東路州來了一個惡霸,人稱蔣門神,因為相中了這座產業,強要施恩轉讓。施恩不肯,蔣門神便來尋釁滋事,將施恩打得兩個月不能起床,從此強占了快活林。施恩向武鬆施禮,說道:“若能得到哥哥相助,找那惡霸問個說法,方能一快小弟的誌氣!”

“好說!好說!難得施公子認我這個大哥,都包在我身上!”武鬆心中豪情正盛,遂滿口承諾了下來。

唉,想當年孟夫子有雲:“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

方今世界,崇尚英雄主義,講究的就是威武不能屈。又崇尚經濟學,唯利是趨,若貧賤則必能移其誌,若富貴則必能淫其心。武鬆雖是囚徒,卻也是一條威武不能屈的好漢,難道隻需幾餐好酒好肉和幾句大拍馬屁的奉承話,其心便被管營老爺家的小公子淫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