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她所深愛的西門大官人,到底還是一個商人(1 / 1)

潘金蓮正坐在武大郎靈前發呆,忽見門口一黑,鑽進來一個魁梧的男人,不是別人,正是打虎的英雄武鬆。兩個人互相看著,愣了好久。門口簇擁著許多看熱鬧的人,武鬆回頭把門關了,也在哥哥靈前坐下,來與嫂嫂說話。

“他們說的都是真的嗎?”武鬆問。

“你信嗎?”潘金蓮反問。

武鬆想了想,回答說:“我沒辦法不信。”

潘金蓮說:“我也沒辦法相信,事情怎麼會演變成這個樣子?”

武鬆黑著臉,又問:“那麼,事情本來是什麼樣子呢?”

潘金蓮於是前前後後地敘說了一遍,原來偷情確有其事,謀害親夫卻是惑眾的謠言。

武鬆的臉更黑了,繼續問道:“既然偷情是真,謀害親夫卻怎麼有假?這便是事情的起因……你為什麼管不住自己,非要去偷情?”潘金蓮咬著嘴唇,一言不發,被催問得急了,才從她的小嘴裏輕輕吐出五個字來,說:“因為我愛他!”

“你愛他?”武鬆驚叫起來,“你這個騷貨,是個男人都愛,唯獨不愛我哥,是嗎?”

“是的,我不愛你哥,因為他並不是一個真正的男人。”潘金蓮也激動了,“我也愛過你,可是你卻奇怪地拒絕了我。我是一個女人,一個活生生的有著七情六欲的女人,你要我怎麼辦?”

“就為了這個,你就要謀害親夫嗎?”武鬆的眼淚都要流出來了,他在極力地控製著自己,“你要偷情便偷情,你要改嫁便改嫁,為什麼要謀害親夫呢?”

“我沒有!”潘金蓮也跟著叫了起來。

“你休要狡辯!”隻見寒光一閃,伴隨著“咚”的一聲,武鬆把一口尖刀惡狠狠地插在潘金蓮麵前的桌子上,“你若痛痛快快地承認,我還當你是個敢做敢當的女中豪傑。但你若拚死抵賴,我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那口尖刀有如閃電似的,撕裂了潘金蓮的肝膽,連臉色都被嚇得煞白。緊接著,武鬆上前一把抓住她的頭發,把她的臉扳過來,盯著她的眼睛,惡狠狠地問道:“騷貨,你說,是不是你勾搭西門慶謀害了我哥?”

潘金蓮搖搖頭,然後又慌忙點點頭。

“這就是了!這就是了!都說人心難防,何況是一顆淫蕩的婦人心!”武鬆痛苦得連臉都扭曲了,手上使勁一摔,把潘金蓮摔倒在地。然後,他坐在那裏,發了很長時間的呆。然後,他站了起來,向著潘金蓮罵道:“姑且讓你這蕩婦再苟活一時半刻,我這就去找西門慶,讓你們這對狗男女死做一堆!”說完,拉開門,穿過擠在門口看熱鬧的人群,大踏步地走遠。

天色漸漸地黑了,看熱鬧的人群,也漸漸地散去。武鬆滿縣城都沒有找到西門慶,西門慶卻在那天深夜悄悄地溜進了武大郎的家。“我的心肝哪!”他把潘金蓮抱在懷裏,就像抱著一隻受盡驚嚇的小狗。

“我痛!”她的頭發經過武鬆的摔打,弄得整個頭皮都腫痛了起來。

“我餓!”她跌坐在地上已經兩個多時辰,水米未進。

於是,西門慶又偷偷從後門出去,找來一包油炸燒骨和幾隻鴨蛋。潘金蓮和著眼淚,把那些東西慢慢地吃得精光。西門慶看著心疼,一遍一遍地為她擦臉,把手絹子都沁濕了好幾回。

“你是沒有見過那陣勢!那殺氣啊,太嚇人啦!”

“別怕,有我哩!”西門慶抱著她,安慰她。

說不盡一夜淒涼,仿佛一會兒的工夫,雞都叫了。

“我們還是出去躲躲吧!”潘金蓮說。

“也好!”西門慶點點頭,“好漢不吃眼前虧,出去躲躲也好!”

兩個人便慌忙站起來收拾行李,然後從後門出去。西門慶的馬匹就係在後門口的一棵柳樹上。潘金蓮上去解開韁繩,牽過來交給西門慶。西門慶把行李搭在馬背上,拉著潘金蓮往城東而去。天色已經微亮,城門已經打開,兩人仿佛掙脫牢籠的一對野獸,很快便消失在朦朧的晨曦之中。

又是一棵柳樹。當天色越來越亮,西門慶卻忽然在一棵柳樹邊停住了腳步。他站在那裏,折下一段柳樹枝,抽打著那棵柳樹,很有些思慮重重的樣子。“折向離亭畔,春光滿手生。群花豈無豔,柔質自多情。”古往今來,柳樹便多以幽情苦緒入詩。而今,它又要見證怎樣的愛情變故呢?

“你怎麼啦?”潘金蓮在後麵問道。

“我不能走。”西門慶回答說,“我並不是隻有你一個女人。我還有龐大的產業。我不能為了你而拋棄我苦心經營的一切。”

潘金蓮明白了。她所深愛的西門大郎,到底還是一個商人。出於職業習慣,他會把所有的利益都換算成一種經濟學意義的價值。即使是一場翻天覆地的愛情,也不過是他所評價的諸多利益之一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