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速之客(1 / 2)

對於牛滿倉老人的死,寧晚成始終覺得自己有一定的責任,並因此而感到有些內疚,就算老人的大兒子牛貴是自己一家六口滅門案的凶手,也絲毫沒有改變寧晚成的這種內疚之心。在大家的印象中,寧晚成的性格跟他的父親一樣和善,有時和善得近乎懦弱。所以,對於這樣的人家,竟然會遭到滅門之禍,大家都感到同情和不理解。都怪自己,那天自己要是不把他當瘋子看的話,也就不會不相信老人所謂的鬼話,當然也就不會有老人的死亡,至少暫時不會有。一想到此,寧晚成就會忍不住想起那天的事來。那天正好是立冬,天氣晴朗,晴朗得竟然有些悶熱。像往常一樣在街道派出所裏上班的寧晚成,熱的忍不住打開了牆上的小空調,一個人靜靜地仰躺在座椅上冥想。自從父親意外死亡後,每到一個人的時候,寧晚成就會忍不住冥想。尤其是在午夜夜深人靜的時候,寧晚成常常會因之而難以入眠,隻得靠服食定量的安眠藥解決睡眠問題。自三年前從省警官學院畢業後,寧晚成就一直在這裏上班,並在年初剛升任所長。對於寧晚成當初決定要報考警官學院,作為父親的至交好友,時任麥城********的童瑤童伯伯一直是堅決反對的。按照童伯伯的說法,寧晚成跟他父親一樣的性格剛直,根本就不適合做官,隻適合做生意辦企業。“孩子,聽伯伯的一句勸,還是報考經濟類的學校吧。現在你爸爸不在了,你兩個叔叔又因為你爸爸遺產的事視你為眼中釘,你唯一能信任的人也隻有伯伯我了。相信伯伯,伯伯是不會害你的,你跟你爸爸一樣,性格太過剛直,為官必然也剛正不阿,所以必遭所忌。關於這一點,你爸爸自己比我還清楚,所以你爸爸當初才會放棄鎮黨委副書記的職位不做,毅然決然地選擇了下海。要知道,當初你爸當上鎮黨委副書記時候還不到二十七歲,真可謂是仕途無量啊。但就這樣,你爸還是選擇了下海。當然了,這跟當時的大時代環境也有很大關係。那時候,改革開放剛剛開始不久,下海潮一度風靡一時。但更主要的是,你爸很清楚自己的性格很難適應於官場中的權術鬥爭,下海才是最好出路。事實證明,你爸當初的選擇是對的,可惜了......”說到這裏,童伯伯不禁潸然淚下,頓了頓抹抹眼淚繼續道:“總之,你一定要聽伯伯的勸,千萬不要報考什麼警官學院。且不說這個行業具有一定危險性,單就日後的發展來說,就很不適合你。我相信,對於你的這個選擇,不光我不支持,就是你爸在天之靈也不會答應的。”說到最後,童伯伯不忘搬出父親來壓自己。然而,就是這樣,寧晚成仍然不改初衷,性格竟似比他父親還擰。其實,要不是因為那猶如噩夢般的慘案的發生,寧晚成也根本就不想考什麼勞什子警官學院。寧晚成之所以要放棄父親早就為其擬定好的先經商後從政人生道路,一是因為沒了父親這個後台後,他根本就鬥不過兩個有著七竅玲瓏心的叔叔。別的不說,就連父親名下的那點遺產,寧晚成就很難讓其物歸原主。二是在寧晚成的心中,父親的死有很多他想不通的地方。所謂求人不如求己,要想揭開父親死亡之謎,唯一的出路就是當上警察,然後自己找機會調查。這就是寧晚成當初決定要報考警官學院的初衷。當然了,這個秘密寧晚成始終沒有跟童伯伯提起過。對於當初自己的這個大膽而獨立的決策,寧晚成一度興奮不已,甚至比當初父親選擇辭職下海還要興奮。然而,現實給了寧晚成一記當頭棒喝。畢業三年來,仗著父親的餘蔭,寧晚成雖然很快就升任所長,但要想揭開有關父親之死的那些謎底,卻猶如海市蜃樓一般。“不要想得太遠,未來的事根本就很難意料。我們要活在當下,解決好當下的事才是最主要的。想當年曹操也不是一開始就想到自己會當上魏王的,他最初的人理想也隻是想當個漢大將軍而已。關於爸爸的疑案,也許,我是說也許啊,也許是你自己想多了。要知道,在這個人人都想以吸引眼球成名自己的時代,最不缺少的就是捕風捉影,搬弄是非之人。照我說,你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如何解決掌控在你兩個叔叔手中的你爸的遺產回歸問題。”寧晚成的女朋友,省師範大學曆史係高材生,在讀碩士劉小麗如是勸說。其實,關於父親遺產的回歸問題,寧晚成一直都在尋求辦法解決。然而令人憤怒的事實是,在這十年中,兩個叔叔早已完成了一切偷梁換柱的行動部署,一切合理合法的文件無不都顯示父親的遺囑是把名下的財產交由他的兩個弟弟掌管打理,留給寧晚成的隻是區區不到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一想到此,寧晚成就忍不住要恨得咬牙切齒的,一度連殺人的心都有。好在兩個叔叔還不算太過絕情,至少還留有百分之十幾的股份給他,要不寧晚成也得像大多數勞苦大眾一樣,靠著那點微不足道薪金過日子,當然更不會有一個如花似玉的高材生女朋友。關於兩個叔叔口中的父親的遺囑,寧晚成的質問是:“我爸突然之間一夜暴亡,怎麼可能會留有這樣的遺囑?”兩個叔叔的解釋是:“小子,你知道你爸在暴亡之前已決定要幹什麼嗎?告訴你,你爸他當時已決定要去當什麼狗屁縣長,所以才會留下這個遺囑的。”“這留遺囑跟我爸要當縣長有什麼關係啊?”對這個解釋,寧晚成當然聽不懂。兩個叔叔的進一步解釋是:“你想想,你爸是個什麼樣的性格?想當初他毅然決然地放著鎮黨委書記不當而選擇了下海,不就是因為他自認為性格太過剛直了嗎?不是我們兩個當叔叔的說你爸,你說你好好搞你的煤礦企業不就得了,非要去當那個什麼狗屁縣長,說是成就什麼狗屁理想。你想,以你爸的性格,要是讓他當上這個縣長,那還有別人活路不?最關鍵的是,縣長都還沒當上呢,你爸就放出那個‘堅決反腐倡廉,整頓礦業’的狗屁話。我們都知道,你爸是個很要麵子的人,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一旦說了,就決定要做,就算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因此,你爸老早就已經想到自己一旦當上這個縣長,就有可能遭遇不測,這就是他要事先留下這個遺囑的原因。懂了嗎,小子?”這個解釋好像合情合理,邏輯上也解釋的通,但寧晚成還是想不通。可是想不通又能怎樣,所有的文件擺在麵前,根本就不容懷疑。想到這裏,寧晚成不免有些絕望,憤懣地一拳錘在辦公桌上。正在這時,寧晚成就看到了牛滿倉。一開始,寧晚成隻是晃眼看到了一下,並不敢確定就是牛滿倉。大概是受到寧晚成錘擊桌麵的驚嚇,正探出半個腦袋向裏偷看的牛滿倉嚇得急忙縮回腦袋。“哪個?”寧晚成沉聲喝問。“是我。”門外的牛滿倉躑躅猶豫半晌,這才複又慢慢探出腦袋來回答。“什麼事?”在看清是牛滿倉老人後,寧晚成不免有些厭惡。寧晚成盡管如父親一樣大度,但麵對的畢竟是殺害自己一家六口的凶手的父親,沒有表現出那種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樣子,就已經是很難能可貴的了。如果是放在古代,或者是在武俠小說的劇情中,換成是別人,恐怕非要子債父償不可。“沒...沒什麼事。”“沒什麼事你在我門外鬼鬼祟祟的幹什麼?”“我想...我想我能不能和你說點事?牛滿倉終於鼓足勇氣。“和我說點事?”寧晚成乜斜著眼睛看了老人數眼,冷笑說,“我和你能有什麼好說的。”牛滿倉囁嚅說:“我...我知道我家牛貴殺...殺了你家六個人,是我家對不起你家。但...但是......”“沒什麼好但是的,你如果隻是想要道歉,那就沒什麼必要了,你走吧,啊!”一看牛滿倉那副誠惶誠恐的樣子,寧晚成禁不住心裏感到好笑,心說:“早幹嘛去了,當初你要是教好你的兒子,又怎麼會有這樣事情發生。算了,事情都過去了,再深究這些又有什麼用呢。要怪就怪自己的命不好,也許是因為前世不知作了什麼孽,才會在今天得到這樣的懲罰。所幸上天有好生之德,自己才會僥幸躲過那一難。”“我...我不是這個意思?”牛滿倉竟是不死心,依然不肯離去。“那你究竟想跟我說什麼?想說什麼你就進來說吧!”寧晚成顯然沒想到老人會這麼執著,剛想要怒斥幾句,陡然想起前不久好像聽人說過,這牛滿倉得了什麼重度抑鬱症,千萬不能受刺激,一旦受到刺激就有可能發瘋,於是不由得轉而和悅色地說。牛滿倉於是戰戰兢兢地走了進來,走到沙發與茶幾自己站定,半晌沒敢坐下來。寧晚成仰躺在辦公座椅上著仔細打量牛滿倉。隻見牛滿倉滿頭的白發淩亂而蓬鬆,宛如雞窩一般。一張黑瘦的小臉,眼窩深陷,目光呆滯,發紫的嘴唇不停地微微顫動,一看就知病得不輕。上身穿一件已被黃泥浸染的發黃的白襯衣,胸前紐扣大開,露出肋骨凸顯的胸膛。下身穿一條用舊褲子剪成的短褲,腰間鬆鬆垮垮地係一條也不知是什麼材質的皮帶,褲門半開,露出尿漬斑斑的內褲。腳下趿拉著一雙大號拖鞋,一雙廋骨嶙峋的腳前掌幾乎有一半前穿到鞋尖外。看到牛滿倉這副模樣,寧晚成立馬感到後悔,後悔不該一是心軟讓牛滿倉進來。但人既已進來了,與其後悔,還不如想法讓其平平安安地自己出去。在警官學院讀書的時候,寧晚成曾經研究過心理學,因此多少懂得如何應付像牛滿倉這樣的病人。寧晚成慌忙站起身從辦公桌裏走出來,換以一副和氣的笑容招呼說:“坐,坐,坐,你先坐。”寧晚成一邊招呼,一邊不忘為老人倒了一杯水。牛滿倉也許是真的渴了,又也許是太過緊張,接過水一飲而盡後,這才看了看自己一身的泥汙,又看了看身後的沙發,最終小心翼翼地坐了下來,顯然意識是很清楚的,至少目前是這樣的。看出這一點,寧晚成總算心下稍寬,忙又為老人倒了一杯水。“有什麼你就請說吧!”待老人完全坐定後,寧晚成才又極力平和地說。牛滿倉幾次欲言又止,顯然不是勇氣沒有鼓足,就是還在猶豫該不該說。“我知道,你一直想知道你爸爸被殺的真正原因。”牛滿倉終於還是說了出來,“其實,這麼多年來,我也一直想要告訴你,可我始終還是不敢。直到昨天,我終於想通了,我兒子已經作了孽,我不能再跟著作孽下去了,所以我決定還是把我知道的真相說出來。其實...其實你爸他們真不是我兒子牛貴殺的。”牛滿倉說完,整個人已完全虛脫,可一雙眼卻如回光返照般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