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以混搭為時髦的年代。我這本書也是混搭的產物,曆史、遊記、傳記、評論,好象都雜糅其中。我這個沒有專業並不務正業的人,總是搞出四不像的東西。但據說,在古希臘語中,“專業”、“職業”屬貶義詞,為庸俗人的代名詞。因此,我期待讀者能從我的不專業中讀出些尚不庸俗的題旨所係。
我是認真寫這本書的,前後花了六年。現在終於寫好了,但回首,覺得有三點不滿意。
一是寫晚了。雖說動念在十二年前的那個新千年,但真正動手是二〇〇七年的春天。二〇〇七年,我的祖母已去世二十四年,鄭家爺爺(即書中的名醫鄭求是)已去世九年,蘇慧廉的孫子約翰也已去世三年。如果他們都健在,我不需如此跋山涉水,隻要安安靜靜地在他們身邊坐下,聽他們講過去的故事,然後稍加整理,其精彩可想而知。
二是寫厚了。在自序裏,我說過這是部雄心與能力失衡的產物。此非謙辭,因為我最終沒能駕馭好結構與篇幅。成稿後超過三十萬字,已刪過幾次,不知是狠心不夠,還是先天虛胖,刪掉的總是很有限。每一次統計字數,我都有點不好意思,宛如一個減肥不成功的人害怕看見秤上顯示的數字。
三是沒能暢快跨越語言的障礙。我雖略識英語,但自知斤兩。這本書中不少有價值的史料來自英文文獻,英譯中由我勉力為之(其中部分評論多,難度高的文章,是友人左如科先翻譯了初稿,我再加工)。所幸周邊英文勝我者比比皆是,現在通訊手段也發達,碰壁時總能在線上線下找到好為人師的朋友。
回想過去的寫作過程,要感謝的人太多,如果一一說明,估計需兩三頁才能容納。為了節省本已臃腫的篇幅,我將他們的名字以“排名不分先後”的方式羅列於下。方式無動於衷了些,但對他們的感激,我時刻銘記在心。
陳三井、陳鄭亦心、陳耀輝、陳一梁、陳豐盛、陳瑞讚、陳肅、陳國蘭、程美寶、曹培根、蔡登山、蔡曉雯、丁小明、戴聯斌、董懷穀、方韶毅、方家愛、郭威廷、高磊、高啟新、洪振寧、黃錫培、郝田虎、金丹霞、盧禮陽、李新德、李友新、劉晨、劉麗華、劉靜、劉稚瑉、林興、黎明、陸永青、那莉、彭令、彭滿圓、喬壽寧、邱才楨、孫金輝、孫金鳳、宋世新、宋廣波、邵建、沈珍珍、沈弘、鄔峭峰、吳迦勒、謝俊美、徐逸龍、項敏微、袁越、袁家瑜、俞強、左如科、朱學勤、朱雨晨、朱麗珍、周振鶴、周平、周堅、張炳勳、張鶴熊、張青、張莉、趙曉陽、鄭勇、曾誠、章宇、David Gamble、David Helliwell、Olayiwola Iyiola、Onesimus Ngundu、Charles David Soothill、Chrissie Webb。
如上的感謝名單裏,有兩批人缺席。一是曾接受過我采訪的對象,計三十一位,因他們的名字已列於書後的《參考文獻》,此處不再重複。不過,這批受訪者中,支華欣、徐道興、鄔煥文三位牧師已相繼過世。我對他們的致謝,隻能寄托在緬懷之中。
另一批缺席的是我的家人,父母、妻兒、姐弟。其實,生命中最應該致謝但最被忽視的就是身邊的人。記得去年聖誕前後,也是本書寫作到尾聲時,太太因嶽父生病,臨時奔回老家。我在家一邊買菜燒飯接送孩子,一邊校稿補充。這也是結婚十七年來,有幸第一次在家主持全麵工作。當然,也在這段當家作主的日子裏,深刻體會到了作為主婦的瑣碎與沒有成就感。從小到大,都是家人給了我穩定的後方,讓我有時間與精力從事曾經的所謂正業及現在的不務正業。
近日我因父親住院手術,臨時飛回老家。昨天在病房裏,我們不知怎的說到了祖母,父親突然涕淚縱橫,他哽咽著對我的小叔、他的弟弟(小叔因家庭成分不好,年輕時便被支邊雲南,從此落戶邊陲)說:“媽媽受過的苦,那時你們在外地,不知道。”我平生隻見過兩次父親淚流滿麵。另一次是一九八三年八月二十日祖母去世的那個深夜,父親流著淚為剛過世的祖母梳頭。那年我還隻有十四歲,我站在醫院(就是書中提到的白累德醫院)病房昏暗的門口,目睹了人生最難忘的一幕。今年,我已是父親當年的年齡,而眼前這個躺在病床上為他母親哭泣的人也已年逾古稀。
祖母如果健在,今年正好一百歲。
沈迦
二〇一二年十一月五日清晨於溫州父母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