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後駕到。”
躺在床上的人身子猛然怔了怔,卻隻是一瞬間,空茫的眼神找不到落腳點,仿佛一潭死水一般。房間裏死氣沉沉的,若不是她還有微弱的呼吸和心跳,她自己恐怕都要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門口的簾子讓人掀了了起來,已經是寒冬了,一股子寒風陡然吹進來。屋裏生著火,卻還是讓人感覺寒冷。
她聽見腳步聲,知道有人靠近了床頭。卻沒有半點回應。
撲麵而來的死氣讓太皇太後倒抽了一口氣,呈現烏黑色的唇瓣,麵頰上的紅潤被一種青紫所取代,臉頰深深陷入麵骨,最最駭人的還是那雙眼眸裏的淒絕神情。
病榻上人心裏起了一絲的嘲弄,現在的她一定模樣嚇人吧?估計比那惡鬼好不了幾分。連最鎮定,最疼她的皇奶奶也害怕起來了?
“敏兒。。。”那一聲低喚裏滿滿是難以置信。太皇太後就那麼站在床頭看著自己最最疼愛的格格,竟成了這幅模樣。從她五歲父母雙亡被送到宮中,她就甚得自己的喜愛。她是嬌豔如花的啊!她及笄那年開始就被人譽為自己之後滿蒙第一美人,頗有她當年的風範。她是喜愛她的,如同喜愛自己的青春年歲一般的喜愛她,自己的人生有太多的無奈,她卻不想讓這花一般美好的女子生命留白。所以這世間盡得自己手中後,她已經有了能力給予她想要的一切。隻要是敏兒要的,她都會不惜代價的給她。內心盤踞的一份愧疚感,讓她對她的好成為無限大,仿佛是在為過去的自己贖罪一般。原以為她會快意一生,可如今,那形容枯槁,行將就木一般的人真的還是她的敏兒嗎?她歎了歎,永遠精光熠熠的眼睛裏已經有了疲態。“這世間最最可貴的是人心,最最難得的卻也是人心。你這孩子就是太執著。”
床上的人顫了顫,身側的手收緊又放鬆,痛苦襲上了臉龐。除了絕望,她找不到任何情緒。為何不讓她死去?
“敏兒,我原隻想你是因為兒子的早夭而痛苦,卻不知你已經了無生意!”她陰沉難測的看著她。“看來嫁過來之時我對你說的那一番話你並未真真聽進心裏去。”
敏梅一驚,眼神終於聚光,緩緩的看向自己的皇奶奶。張了嘴,卻啞然無法出聲。
“男人的心,要靠你經營,失敗了就付出生命是最愚蠢的。”說這話時,慈祥已經從那雍容華貴的婦人麵頰上褪去,眼裏的冷酷決絕那樣駭人。那是敏梅從未見過的自己。她不能讓敏梅這樣去了,這女子還有大好的青春年華在等著她,她才剛剛十八啊,她也不能讓自己唯一的希望泯滅,敏梅仿佛就是代自己在活著一般,那樣美好的笑容曾經震撼她在那深宮內院裏已然枯萎的靈魂。她要留下她,仿佛是為自己留住一線光芒。
“敏梅,你要讓你阿媽額娘在天上看著你這樣嗎?還是你要允承貝勒過來看你這個樣子?”
敏梅的目光一頓,複雜難當的看著她,是了,她怎麼忘了這世上還有允承,那是父母臨終前千叮萬囑交付於她的唯一血親,她怎能這樣撒手而去。片刻心裏已經有了決定。手緩緩的伸過來握住太皇太後的手,緊緊的,仿佛溺水的人抓住那根帶來生的翼望的浮木一般。那眼裏恢複了生氣。太皇太後複又笑了笑,仿佛銳利之氣從來不曾在麵頰上出現過一般,輕輕的拍了拍那瘦削蒼白的手。“好好養身子。”慈愛的為她理了理亂發,敏梅可懂她的心?“皇奶奶知道你已經明白該怎麼做了。”
“皇奶奶。。。”她開口,嗓音沙啞幹澀。“敏梅不值得您這樣的榮寵。”說話間,淚已成行。
臨出門前,太皇太後停頓下來,低低的說了一句:“不論你要怎麼做,皇奶奶隻要你笑容常在。代價我不怕付得有多大。”
越簾的風吹進來,陡然讓她身子一顫,敏梅的眼睛閉了閉,晶瑩的淚光凝結,成了行,滑落頰邊。
她是死不得的,如何能死,父母用生命換來她和允承的平安,這世上的責任她還沒有盡完。還有皇奶奶的疼惜,這份情,她如何能放下,其實她並不是一個人活在這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