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初秋,晚上漸有“天階夜色涼如水”感覺。不過今晚的天氣卻有些悶熱,晚飯過後,我獨自一個人走出房門,慢慢踱向院外的小河邊。
今天是月末,天空中此時不會有月亮爬上來,隻有幾點黯淡的星光,伴著昏黃的路燈,默默地映著院中的小柏油路。而一走出院子,我便立刻浸入整個沉寂的夜空中了。路邊的幾棵小樹低垂著頭,似已沉入了夢境。微風徐來,樹葉紛披,像是說著輕碎的囈語。小河邊蟲聲啾啾,白日被魚兒鬧倦了的河水此時也已攬著她的兒女們沉沉地睡去,隻是借著那幾點星星的光亮,還有一半是閃亮的,平平的,如鏡子一般。而另一半,則黑黝黝地顯出對岸些許模糊的輪廓,還有,一兩樹嫩槐婆娑的倒影。兩岸的棉田此時還能隱約地看出些脈絡,一種蒼翠與這曖昧的夜空倒有著挺鮮明的比較。
我點燃一支香煙,就著岸邊棉田的土埂蹲了下來。聽蟋蟀淺唱,看夜空朦朧,嗅著河邊水草清新的,又稍帶些魚腥的味道,一顆心漸漸沉了下來,又緩緩地升了上去。白日裏的紅塵瑣事、繁雜紛擾的喧鬧在我心中所累積的塊壘,就像在平靜的河水裏投下一粒石子後蕩起的水紋,漸漸地擴散開去,最後終至泯於無形。而後竟又慨歎這廣褒的蒼穹下人如塵埃之渺小了。這世界,煩惱總是無止境的,隻要你還有著關於這世界、這人生的些許的思想。
近日裏總覺心裏像是被一塊巨石壓著,似乎就要喘不過氣來,又像裝著一鍋燒開了的水,各種思緒在裏麵翻騰著,容不得有一絲的寧靜。人過而立之年,以前從沒想過的諸如人生、價值、事業、財富之類的問題卻像一群悠忽而來的猴子,總是不停地困擾著我。我知道這困惑是從自己又拿起筆,從事文字工作以後才有的。以前開著一個小店的時候,整日忙忙碌碌,雖然疲倦,倒也充實,除了想方設法讓家人過得更幸福一些,其餘的什麼也不想,什麼也沒時間想。而現在,人一過三十,看看周圍的朋友同事,看看這紛紛擾擾的茫茫大千世界,再想想自己那亦發顯得可笑而不敢向世人言講的文學夢想,就不禁起了“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的感慨了。曾給一位朋友講過:人過了三十尚不能明確自己一生的終極目標,真的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所幸自己已下了決心,要一生與文字結緣,但人生自三十始,自己真的能坦然麵對這重新確定的人生目標嗎?
驀然,遠處的路上過來一輛車,雪亮的車燈在很遠就投在了我的身上。我猛地從漫無天際的囈想中醒來,不覺已在河邊蹲了許久,一直身,兩腳都變得麻木了。我扭轉身,一邊慢慢適應著腳底的酸脹,一邊看看遠處村莊裏朦朧的燈火,走過一段黑黝黝的土路,又走進了有路燈相伴的、有些明亮的院中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