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市人民醫院去年剛建成了十九層的第二住院部大樓,不到一年功夫就再次麵臨人滿為患的困境。不過相比同城的腫瘤醫院和中心醫院,這邊病患的負荷量還算是好的。
畢竟人民醫院隻能算作J市的二流醫院,“收容”的病患,很多是來自郊縣或者外地的。他們無論是經濟實力還是人脈關係都不足以在J市頂級的醫院裏找到一張床位。
沈放躺在人民醫院八樓東區二十五號病床上,仰麵朝天,目光渙散,耳邊傳來女人斷斷續續的抽泣。
良久,沈放緩緩轉過頭,那是隔壁床病人的老婆,老公剛確診的三期肝癌,讓她高懸著的心,徹底跌落深淵。趁著老公出去做檢查的空擋,女人再也忍不住,趴在床邊哭了。
沈放的臉上一片木然,女人的老公隻有三十五歲,這麼好的年紀就領到了閻王爺的“請帖”的確夠慘,但自己也才隻有二十歲啊?
“也就是兩三個月吧,把孩子接回家吧,我給你開些止疼的藥,在這兒也是受罪。”幾天前,主治大夫和沈大良的低聲耳語,被昏沉中的沈放聽了個滿耳兒,也讓他早已躺在深淵中的那顆心徹底碎成了渣,灰飛煙滅。
“心若在,夢就在,隻不過是從頭再來.......”走廊裏不知道哪個****吼了一嗓子,但馬上就被護士大姐尖銳的聲音鎮壓下去:“誰呀,誰瞎唱呢?這裏是病房知道嗎?有沒有公德心啊?出去!”
沈放扯動了下嘴角,忽然覺得有些諷刺,現在自己真的是心也沒了,夢也沒了,隻剩下投胎轉世從頭再來了。
“解放!手續都辦妥了,老爸這就帶你回家。”房間裏一陣踢踢踏踏,那是沈大良獨有的拖鞋拍地的動靜。
沈放扭過頭,眼睛看著窗外,他討厭“解放”這兩個字。沈大良竟然給八十年代出生的兒子,起了個名字叫沈解放!哪怕叫沈改革,或者沈開放,沈放也都認了,自己出生時建國都已經三十多年了,還叫解放?這當爹的也太不負責任了吧?結果上了中學以後,他便堅決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沈放。
一方麵作為沈大良的兒子,沈放與他在血脈上的聯係無法割斷,但另一方麵,打從沈放記事起,他最想斬斷的就是與這個沈大良的一切關係。
要不是因為他,媽媽不會在自己兩歲時就得了失心瘋跑得不知所蹤。要不是因為他,自己也不會從小就被村裏的孩子嘲笑喊做小神棍!他之所以被喊做小神棍,自然是因為沈大良是個老神棍,而且還是職業的那種。
說起來沈大良在十裏八村還是有些名氣的,和一般的巫婆神漢相比,沈大良算得上個全才。誰家有個婚喪嫁娶,他能幫著掐算個吉凶日子,誰家需要破土動工蓋個房子,他也能給看看風水坐向,誰家的小孩兒受了驚嚇得了怪病,他還能給畫符起咒,收驚驅鬼,其他諸如查童子送替身,開光鎮煞之類的把戲,更是樣樣拿得起來。
沈大良最拿手的把戲叫做九龍化骨。村裏大人小孩吃魚,嗓子眼卡了刺兒,既不用饅頭噎也不用灌老醋。都是找沈大良施法弄一杯九龍化骨水喝了,半天的功夫,那魚刺兒就自然化掉了。
問題是再靈驗的化骨水也架不住求的人越來越少。時下的年輕人即便是卡了魚刺也是先奔衛生院,有病不看大夫,卻求半仙兒畫杯水?傻瘋了吧?
眼瞅著生意越來越差,沈大良想來想去隻有求新求變,他先將代表愚昧落後的化骨水收起來,同時向新老客戶推出為他們量身定做的“特供”靈符。有那財迷想發不義之財的,咱有“五鬼運財符”;有那賺了大錢,喜新厭舊想要蹬掉老婆的,咱有“衝破符”;有那癩蛤蟆看上了天鵝卻吃不到口的,咱有“和合符”,配合“迷魂符”使用,更是事半功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