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們開的這門課和這個片子一直都在強調的最根本的話題，文學和別的東西不是太一樣，它是有繼承和傳承關係的，就是前幾天我碰到一個搞現代藝術的藝術家，他說，馬原，我和你說你們不管做什麼，再是先鋒，你們也是有標準的，大家對先鋒小說總是提到它和以前的小說有哪些區別，有什麼評判它的尺度，但是，我們現代藝術不是這樣，它就像孫悟空一樣是從石頭裏蹦出來的，沒有爹娘。他在做的藝術是把三千多張照片想辦法弄到地板上去，這就是他們的藝術。我跟他說，你說它沒有傳統也不對，我在拉薩的時候看到一個展覽，隻在北京、廣州和拉薩展出，我們以前講到的藝術是什麼啊，是雕塑、美術、音樂，那是藝術，我那次看到現代藝術，和我們所熟知的都不一樣，它什麼都有點，又什麼都不是。那是我第一次知道現代藝術。
所以，我說如果一個國家的文學問題解決好了，真的會給這個國家帶來各種新的麵貌。我們的文學從《傷痕》改觀到莫言的、蘇童的、王安憶的、餘華的，我們所經曆的也不過就是十幾年的時間，也不過就是從新時期開始。但是，因為我們有一個很好的借鑒，一個參照，所以它還是很好地傳承了一些東西，所以文學在短短的時間內走了很遠，有了今天的麵貌。而現代藝術，正是因為它沒有這樣的借鑒，到今天為止，都沒有人可以說出它是好的或是高級的，是被廣泛認可的和稱道的。有些人的藝術現在就是在不斷地想出一些新的點子，在上屆雙年展上，有一個在法國的中國藝術家，現在在法國非常有名，他就是搞爆破的。現代藝術因為沒有現代性的問題的提出，沒有它需要去繼承的東西，所以，它雖然在國內已經有二三十年的曆史，熱熱鬧鬧，但是，也一直出不來很好的作品給大家。而文學正是因為很好地解決了它自身的現代性問題，把傳承的問題解決了，所以使得現在中國的文學發展到今天這個樣子。一九八五年以來，取得的文學成果真的是不亞於我們中國現代文學三四十年所取得的成果。而這種真正的成長還是借力於這些大學者和大翻譯家們的勞動。
在我們年輕的時候，我們也覺得諾貝爾獎很了不起，那時候，介紹過來的大作家都是諾貝爾文學獎的獲得者，那時候，對這個獎是很有神秘感和光環的。後來慢慢發現不是這樣的，第一個回合，一部分諾貝爾獲獎作品都翻過來了，第二個回合，發現有很多很一般的，第三個回合更慘。
我們漸漸地對這個獎了解得多些了，這個頒獎的機構是瑞典皇家學院，這個機構是個終身製的機構，選進去了，他們就是諾貝爾文學獎的終身評委。我們知道，在寒帶地區的人民都是高壽的，在這個機構裏，有很多的人都是八十多歲，你們想想他們的閱讀能力。在二十世紀五十年代之後，他們基本上沒選出什麼太好的作家。
我們的大出版家做過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他把諾貝爾獲獎文學作品都翻譯過來，我們也就是借著這個機會看到了大部分的作品，最後發現，整個五十年代後的作家基本上都不是最好的作家。尤其是到了後來，世界的財富以爆炸的形式積聚膨脹，也是這樣的一個特殊的時代，文學也突然變得很奇怪，現在中國寫書的人一下多起來，多到無法想象，在過去的中國，一年才能出八部長篇小說，那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但是，今天，我們每一天都不止出三部長篇。所以，整個時代什麼都在發生著變化，諾貝爾文學獎的委員們，可能也根本看不過來這麼多的書，喪失了起碼的判斷力；所以，它早就失去了意義，才會出現那麼多的怪事。像華裔的法國作家高行健，在法國用中文寫作，居然也得了這個獎。那些書拿過來，不要說普通讀者，就是我們這些一輩子都在讀小說的人都會覺得什麼都不是。當然，這樣的作家不止高行健一個，在最近二三十年裏能讓人心服的，很少。
而且，這些評委也很奇怪，他們對財富都很仇視，所有暢銷小說的作家，他們都不給評獎。因為在他們所處的時代裏，最好的一批作家都是暢銷書的作家比如說英國大作家格林、美國的海勒，每一本書都是暢銷書；有人曾說他也被提到諾貝爾獎的評委那去了，但是，被否決了。他們覺得他那麼有錢嘛，不需要再給他過多的關注。名氣太大也不能給，克裏斯蒂的小說是最完美的，無可挑剔，也沒有給她這個獎，她的小說也非常暢銷，在世界上賣了三十多億冊。
但是，對於中國的這些老翻譯家們，他們還是非常地關注和在乎這個獎的，他們關心的是世界，不管怎麼說諾貝爾文學獎還是一個被世界公認的文學獎。而實際上，它早已老邁，在價值判斷上也已經老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