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舊時辦雜誌的文人,常有兩個方麵的考慮——一是讀者,一是雜誌自身的生存。雜誌辦來是要給人看的,沒讀者不行,別的都且不論,雜誌自身的生存先就成了問題,也如顧客之於商店,上帝是也。因為舊時沒有誰會為你的雜誌每年賠貼上十萬百萬的。讀者有了,讀者也自然養起刊物,但僅有讀者就夠了嗎?隻要讀者的雜誌必然走向低俗,一味迎合讀者口味的結果,恐怕隻會把辦刊的文人漸漸變成商人。而想辦刊物的舊文人多半並不想當商人,多半都有點今天看來頗迂腐的又酸又臭的士大夫氣息,不然當初恐怕他不會選擇自己出錢辦雜誌這條羊腸小路。
於是我們這些後人便常在那些早已發黃的舊雜誌目錄頁上看到這樣對應的欄目——
象牙之塔……
十字街頭……
等等。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我們的雜誌在拿了幾十年補貼之後,重又麵臨自負盈虧這個老問題,象牙塔文學——所謂的純文學——還能繼續存在下去嗎?這是我的同行朋友馬秋芬提起的話題。
或許那些早早易弦更張的作家是大聰明,他們審時度勢,及時調整自己,使之與這個時代相適應。不是有早成名家的雪米莉在先嗎?田雁寧作雪米莉是大聰明。
馬秋芬於是斷定,今後的文學不可能回到數年前以至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前那種境況。
馬秋芬於是斷定,文學將以新麵貌出現於未來,比如可能是高檔次的暢銷書。美國大作家梅勒即是突出的例子。梅勒好幾本書都曾列全美暢銷書前幾名,梅勒同時又與索爾·貝婁並稱當今美國兩個最主要的作家。
馬秋芬於是斷定,受讀者喜歡的文學樣式必將首先被聰明的作家選擇。比如紀實類。比如新派武俠。識時務者為俊傑。這以前的若幹年裏,已經有那麼多出類拔萃者在紀實文學圈裏勞作,所收甚豐早就有目共睹。
文學雜誌死抱住純文學不放的,一是有幸繼續享受國家補貼;二是有其他養刊路數或同時辦一本通俗刊物,或拉企業當刊物董事會成員,或連篇累牘地刊登廣告等等;三是轉向半俗半雅,登紀實文學,登一部分通俗文藝作品。
即便如此,多半也隻發行數千本而已,不足以自養。
我的另一位作家同行朋友不空,他非常認真地跟我探討寫通俗問題。不空天生佛相,且感悟極好,人又活得認真,不空的話是當不得玩笑的。另一位朋友高光已經成了武俠名家。
嗨!不管作家們是否情願走出象牙之塔,事實上他們已經置身於十字街頭了。
我這裏用十字街頭,另有一層涵義。
二
相對於象牙之塔,十字街頭代表了大眾趣味和意願,本謂通俗之義。我這裏當然先就取了這層意思。屋頂一經崩塌,哪裏還有什麼象牙塔磚塔木塔呢?
激流勇進者如雪米莉,如許多報告文學名家。他們目標明確,義無反顧地向前,因此他們心地單純透徹,倒也還可以不論。那些懵懂一點的,猶豫一點的,怯懦一點的,矜持一點的,固執一點的,激進一點的,許許多多個一點分子多半不能變通,不能迅速適應形勢,一下把他們推向十字街頭無異於置他們於尷尬。這裏十字街頭不也就是所謂人生的十字路口?
這也回到這篇文章的命題。
這個世界可做的事很多,非常之多。好賭者去搞錢,三年兩年下來搞上幾萬當無大礙,有能者幾十萬幾百萬也不特別稀罕。好名者去想法子出名,一張名片上印出某公身兼數十職者並不乏見。也有好色者,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