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1章 一個遊蕩在東方大地上的幽靈(後記)(1 / 3)

神秘的機緣

寫作這樣一部還算得上厚重的書,真的與我是一個東阿人這個既成的事實分不開。

但在此之前,我絕不是一個一般意義上的地域作家,盡管從我從事寫作的那天起,就給自己作品故事的發生地嚴格限定了那個叫“烏龍鎮”的地方,換句話說,我是那麼強調地域寫作的一個人,可在類似“魯軍”“陝軍”和“湘軍”那樣稱謂的文學隊伍中,永遠不可能找到我的影子。明確地說,我的烏龍鎮並不是現實世界中所可能存在的地方,它不具備任何地理概念上的村莊所具有的文化特色和風俗習慣,它純屬我的文學創作,是我的心理、精神、思想甚至夢境和幻覺的產物。但同時從另一個方麵說,烏龍鎮又具備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的文化特色和風俗習慣,因為我畢竟生活在這個活生生的社會上,縱使我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不受到它的影響,就像我不能提著自己的頭發離開地球一樣,所以當有人告訴我,他在我的作品裏發現了他所熟悉的人和事時,我無比欣慰地告訴他說,這就對了。我想,我在文學上所一貫追求的那種“普遍”意義,從某些方麵講,是可以通過這種方式和途徑來實現的。

回到《天寶物華》的寫作上來。幾年前,作家瞿旋來到聊城,為他即將寫作的《武訓大傳》收集素材,我陪同他在魯西大地上行走。看過了黃河故道、運河遺址以及山陝會館、光嶽樓等古跡,瞿旋感慨地說,魯西的文化資源還是挺多的。順著這個話題,我們較為深入地交談了一下。你是東阿人,他有些納悶地說,為什麼不寫一寫阿膠呢?也許就是他這句不經意的話,將我內心深處一扇一直處於關閉狀態的門板打開了一條縫隙。送走了他後,我在回返東阿的路上,望著遠處空曠的原野,在心裏鄭重地問了自己一句,是呀,你會來寫一寫這個屬於你家鄉的神奇之物嗎?

因為我是地道的東阿人,關於阿膠,我相信自己還是能夠說一說它的一些情況的,我的妻子就長期在生產阿膠的企業裏工作,有很多的時間,我們的話題都會有意無意地與它相關。有時外出,當別人詢問起有關阿膠的事情時,我也會充做內行地和他擺談一番。也就是說,無形當中,我已經差不多快要具備了寫作關於阿膠作品的能力,隻是我自己並不明確地知道罷了。也許這就是我所說的“機緣”,或者說是我作為一個作家的宿命,由於我是東阿人,由我來為阿膠做傳或許是再正當不過的一件事,如果換一種說法,那就是我不為阿膠做傳還能指望別的什麼地方的人呢?

讓我有些沒有想到的是,省作家協會也十分重視這個題材的創作,作為這一年山東省的重點作品報評中國作家協會重點作品扶持項目,《天寶物華》(當時叫做《阿膠大傳》)的創作計劃竟然得到在京專家學者們的首肯,成為山東省獲得扶持項目兩個名額中的一個。接下去,更出乎我意料的是,由寫作《天寶物華》起頭,我進而更多地關注起與魯西文化資源相關的一些題材來,幾乎與《天寶物華》同時,又不期然地完成了長篇小說《曹植大傳》,隨後又完成了長篇小說《天河》,還有接下去正在創作中的長篇小說《霍亂年代》(或名《魯西:1943年》);期間,我還完成了電視連續劇文學劇本《帝國詩子》(四十集)、電影文學劇本《重托》(它們皆屬於我的“本土文化”係列)。《重托》也是阿膠題材作品,描寫抗日戰爭時期,東阿的抗日工作者衝破層層阻撓,去延安向黨中央、毛主席贈送阿膠的動人故事。劇本獲得國家廣電總局的批複,列為向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六十周年獻禮的影片,攝製組快要成立了,報紙也把消息發了,但由於其他一些原因,影片最終沒有能夠完成,成了我一件不算太小的憾事。

穿越幽深的曆史叢林

盡管我對阿膠說得出一二三來,但真要寫作這樣一部大部頭的作品,我所掌握的資料還遠遠不夠,好在我有作為一個東阿人的天然優勢,收集這方麵的材料並不多麼困難。但我還是低估了前期的準備工作,隨著堆積到案頭上的素材越來越多,我漸漸對阿膠這種對我說來的身邊之物有了不同的認識,或者說我以前對阿膠的認識還那麼不夠準確,或者說作為平常人的我實際上並不真的了解阿膠。我開始意識到,我像一個走入了曆史叢林裏的探路者,正在越過一棵棵快要遮蔽了天空的樹木,一片片看起來平靜溫順其實凶險無比的沼澤,一座座布滿了崖穀、飛瀑和積雪的山峰,慢慢走進到一個對我說來是那麼陌生而奇特的神秘之地,一個足夠讓我產生諸多感慨和吟歎的異常領域。

其實,這種感覺的來源,除了阿膠誕生的年代過於久遠外,主要還與它和許多年代的政治、經濟、文化事件和人物具有一種千絲萬縷的聯係分不開。我不能不驚訝地看到,一些影響了曆史發展進程並為我們耳熟能詳的事件,其背後的推手之中,竟然時隱時現地閃爍著它的鬼魅影子,一個原本出生於草莽民間的平常之物,到底由於什麼原因走進了宏偉的廟堂,並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當時決策者的命運,以致影響到國家、民族的演變和走向,一直是我充滿無上興趣的地方,也是最讓我產生無限遐想的地方。有時我甚至不無根據地設問,如果世界上並不存在這樣一種東西,那麼中國古代近代所呈現在我們麵前的那種狀態,可能會是一種稍稍有些不同的樣子。可以毫不誇張地說,這絕對是一個如鬼如魅的精靈之物,在漫長的曆史暗夜裏,當一切都附著在一條既定的鏈條上向前運行的時候,隻有它脫離了那條鎖鏈,而且飛閃騰挪,在灰黑的天空上劃出一道美豔無比的亮光,然而又倏忽間熄滅遁失,讓人無從把握它的神秘影像,捕捉它的吊詭蹤跡。想到這裏,我不能不心生一種驚悚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