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寒暄了一番,胡蝶方不安地望了一眼眸光深邃的外公,忐忑地隨著一眾宮人出府而去。
蘭花。
早已過了盛放的時節。
璀璨的龍袍卻依然駐留在這一叢纖細的幽綠前,任憑繁花迷亂,始終不肯移步。
身後的人已經跪了很久,卻一如磐石般毫無動搖。
終於,年輕的君主深深地歎了口氣:“為了她,你不惜擅離職守,朕放任銀九自呈貪功妄動替你扛下罪責。為了她,你不惜背棄身份,朕屢次給你機會許你將功折罪。還是為了她,你竟然欺君妄言要挾於朕,朕隻有視而不見下賜她解藥,還法外施恩赦她父母死罪。”霍然回身,疏朗的雙眸中已滿是怒火:“你可知道朕是為何對你容忍至今?”
阿牛垂首而跪,靜靜地道:“屬下萬死。”
皇帝疾行兩步,站到他麵前,俯身痛然地盯著他的雙瞳:“不僅是因為你當年的救命之恩,更是因為,這滿朝文武皇城內外,朕是把你當成唯一可以交心的知己!”眸中滿是無垠的蕭瑟:“坐擁江山,百年寂寞,骨肉血親、心頭摯愛,朕不得不一一舍棄,可是朕不甘寂寞!所以朕栽培你,提拔你,屢開先河地回護你,朕以你為患難與共的兄弟,可你呢,竟然最終還是要為了一個女人而背棄朕對你所有的冀望!”
越說越恨,勃然拂袖,龍顏震怒:“你叫朕將來還能相信誰?放心誰?”
巋然沉默了良久,阿牛終於沉聲道:“屬下罪責深重,有負聖望,雖死而不足惜,隻是本朝規製,線人若有子嗣,二者留其一,屬下願從一死,隻求皇上看在倪院判勞苦功高,且倪氏一脈人丁稀微的份上,周全她母子平安,屬下……結草銜環永誌不忘。”孩子,爹什麼也不能給你留下,隻能傾盡所有讓你不要重蹈爹的覆轍,倪氏於皇族屢有救命之恩,看在先帝的聖眷,新主理應不會為難於你們,爹能做的就隻有盡這一點綿薄之心了。
“你!”皇帝怒極反笑:“你如此執迷癡情,可知她的心中如何待你?”忽然轉回身來冷冷地道:“別以為朕不知道薛醇死的時候她是怎麼對你的——她連看都不願再多看你一眼!值得嗎?”
黯然垂眸,聲音卻是平靜無波地道:“皇上也曾有過傾心相契之人,也曾為求所愛不惜江山,屬下鬥膽相問,皇上當時可曾想過值與不值?可曾想要纖毫回報?”
重重錘落在心頭最痛之處,戚然望向那鬱鬱蘭葉——皇權至尊山河萬頃也填不平心頭痛失所愛的累累傷痕,三千粉黛金碧輝煌亦不過如枯骨樊籠。
幽寂半晌,皇帝終於低聲道:“她真的能夠令你如此不顧一切麼?”
未答,已有急切的腳步聲傳來,一個內監遙遙躬身奏道:“啟稟皇上,馮總管已將胡蝶帶至禦書房外聽宣。”
皇帝緩緩抬眸,沉聲道:“宣。”
“是。”內監應聲而去。
正欲離去,卻忽然瞥見他懇切的目光。
“想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