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祭河(1 / 2)

青蔥春草一拃來高,搶在被牛馬啃掉前拚命往上竄;撲在臉上的春風棉花一樣軟,摻在暖洋洋的陽光裏吹得人昏昏欲睡。

雲念靠坐在河神廟的牆根下,一雙留著凍瘡疤痕的手無聊地揪著又髒又破、爛到搭不住胳膊的衣袖,滿頭參差不齊的頭發糾結成破草簾子狀披著,枯瘦的臉上雙眼睛出奇的大,懨懨注視著前麵河沿上亂哄哄的人群。

今天是瀝川鎮一年一度的祭河“神”大典,全鎮的人都跑到這兒來。

雲念本不想來,趁著鎮子裏人走屋空隨便鑽進誰家都可以掏點吃的,可她還是來了。

她莫明地想再一次感受一下河裏那個東西的到來,因為四年前爹就是被那個東西吃掉的,它來了,爹也就離自己近一些。

河邊用竹竿搭起來的簡易祭台上,六個用來祭河的童男童女穿得紅瞎瞎六團兒,綁著手腳被壯漢們揪在手裏,隻等“吉”時一到丟下河去。

那六個孩子都和雲念差不多大,隻是個個都比雲念肉多。

這個羨慕不來,誰讓人家是有爹娘疼的孩子!自己和他們比不得,自己命裏犯劫煞,生下來克死娘,五歲又克死爹。這麼大的煞氣,連祭河都不敢用她,生怕惹惱河神降下災禍,能將就活到現在實屬不易。

這樣一想雲念又不羨慕了,有爹有娘又咋著?命數好又咋著?現在還是不要去祭河!偏生自己這個掃把星還能活著,雖然活得不怎麼如意……

想到這裏雲念又多看了兩眼那六個童男童女。那幾個家夥怕得要死,多數都哭爹喊娘、鼻涕眼淚糊滿臉;可是卻也有兩個例外的很安靜。其中一個是男孩,他一張小臉繃得緊緊的,眼睛直愣愣看著河麵,不知腦子裏在想什麼;另一個是個小姑娘,長得白白淨淨,白到嘴唇沒血色兒,一雙眼睛斜斜地向上翻,白的多黑的少,那被大漢抓在手裏的小身子也在打擺子一樣突突地抖著。

雲念天生耳力好,她能穿透蒼蠅般嗡嗡的人聲聽到那孩子的呼吸在撕破布一樣的嗤啦著。

雲念暗暗鄙視:看這沒種的樣兒,沒準在給河“神”填肚皮前就被嚇死!

雲念正琢磨著,忽然下方河水湧動,無風掀起三尺浪頭,嘩嘩地拍打著河岸。

此時祭台後方端坐著的陰陽先生手捧羅盤站起身來,高聲喊道:“吉時已到,祭祀開始!”

隨著他一聲叫喊,聚在河邊的一大片百姓們呼呼啦啦全都跪了下去,從雲念這裏看去,連綿起伏的一片屁股撅在河邊蔚為壯觀!

她知道河“神”快來了,不由得站起身向河邊走去,不過她隻是想向前走走而已,才不會拜那什麼狗屁河“神”,爹都被他吃了,哪個會沒心沒肺地拜他!

雲念走過來的時候那陰陽先生正在念祭文,繁複冗長的一大篇,雲念一個字也聽不懂。

她知道陰陽先生不是什麼好人,因為隻要他指了誰家的孩子,誰家的孩子就得去祭河,不知有多少人恨死了他,每到天擦黑兒就不敢出家門。

自己爹從前也是陰陽先生,後來有人叫他主持祭河他就不做了,雖然這樣卻也還是沒有積下德,最後還是叫河“神”吞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