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做那個夢了。

夢中,她依然是去上華山,那座她從二十二歲上到二十四歲的連上了三次的華山。

隻上了三次的這座山,成了她二十多年裏不斷的夢幻,她總會在夢中上山,每次夢裏都在上這座山。雖然每次山色場景道路次次不同,她在夢中卻有著相同的認知,記得這座山叫華山。山路的景致完全不是她在現實裏上山的山路,在這時候,在夢中她卻是熟悉異常,這是她來過的地方,是她來過多次的地方。而且,每次上山和現實裏最大的區別,就是沒有熙熙攘攘的人流,隻是疏疏落落的上山者,每個人都像是各懷著無盡的心事,各懷著不相識的陌生,各自走各自的路,沒有語言的交流。山,每一次都是那麼空寂,每一次都是有些涼意的清新的空氣。她每一次都在不停地走在山路上,從沒有走到頭過,就是不停地走。不停地走,從沒有感覺著累,好些次甚至是興趣盎然,她不知道上山的意義,卻感覺出了上山的樂趣。

不是在秋天,就是在冬季,山一直都是灰色的,是石頭的本色,沒有樹也沒有草,隻有遠處的山巒,近處的石頭。天空也沒有過陽光,每次都陰沉著,有時能看到遠處皚皚的白雪,說明這是冬季無疑。

她知道,之所以總是夢見灰沉沉的天氣,可能就因為每次做這樣的夢都是在夜晚,受黑暗的影響。可為什麼在夢裏的季節都是天涼的時候呢?無論什麼時候做上山的夢,從來都沒有夢到過溫暖的春夏季,即使是在夏夜裏,夢中也會是涼颼颼的,讓她感受著秋的涼爽、冬的空曠。可她以前去過的三次都是在清明前後,每次都是春暖花開、陽光明媚的時節,夢裏為什麼都是陰沉的天氣呢?

她曾為此不得其解,找不到答案。她夢裏每次都知道上的是華山,雖然景致不是現實的景致,在夢裏卻知道是這裏。可能這是太想再去這裏一次了,夢中不同的景色吸引或暗示著她,讓她對沒有看到過的地方有一個向往。可隻是這樣想想,二十多年過去,也再沒有去過華山。

這天夢裏的華山,終於出現了和往日不同的天氣,夢中的山上春暖花開,她在心裏好像還聞到了隨著山風飄來的花香。這真是一次讓她興奮的體驗,不但天氣和以往有著不同,她更是在夢裏第一次爬上了山頂。站在最高的山峰上,她看到了她最熟悉的那個碩大的山石,她站到山石上呼喊著,雖然發不出聲音,可她知道山峰聽到了她的喊聲:項春天!我來了!

喊完後,她一躍而下,耳邊是呼呼的山風,眼前是飛快閃過的懸崖峭壁,她沒有感到絲毫的害怕,卻充滿了興奮。

她在身體的猛烈顫動下醒來,看到拉緊的粉紅色窗簾已經被清晨的陽光照射成了透明的桔黃,她感覺到了這次長時間沉睡的愜意。

新生活的第一天就這樣開始了,這是一個不錯的開端,至少今天是這樣的。從這一天開始,她每天都可以想睡到什麼時候就睡到什麼時候了,不用再管什麼時候該起來買早點、什麼時候該去騎車子上班了,以後所有的時間都是她的了。

她同時想起,這一天是十一月二號,二十五年前的這一天,也是一個她新生活開始的日子,比今天離崗更重要的日子。那天,她披著婚紗,凍得有些發抖的坐上了花車,嫁給了一個她母親看中的男人。七年後,她毅然離婚,帶著他們結婚留下的成果,已經六歲的兒子,成了一個單身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