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情仇 第七十五章:放與不放(下)(1 / 2)

“讓她進來。”李林甫有點失神地道,田一山連連地喘著粗氣,低首退到一旁,方才從李林甫手中死裏逃生,臉上已經重拾恭敬之色。

門外那下人應了聲,匆匆地退下。

“你出去。”李林甫簡短地指示道。

田一山不敢有半分遲疑,連忙急步奔出書房。

李林甫獨自像泄了氣一樣地跌坐在椅子上,胸膛起伏不已,眼神露出一點迷離困惑之色。

房門徐徐打開,一個身著樸素灰袍的尼姑雙手合十、眉目緊閉地緩步走進,從她的麵容猶可見其俏麗,顯然遁入空門前她必然是一個絕色美人。

李林甫一見她,饒是他心中早有準備,也不禁一震,雙手緊握,氣惱地咬著牙關。

“貧尼念草庵清音,拜見丞相大人。”清音頷首道。

李林甫聲線發顫道:“你可知‘孝’字為何?連父母授之的名字都敢舍棄……”

清音微微張目,一絲淡淡的傷愁掠過眼中,臉上依舊靜如清水,道:“貧尼早已斬斷俗緣。浮生泡影,都隻是沉淪之苦而已。”

“你這個不肖女……”李林甫氣不打一處來,瞪著她已是結舌難言。

清音又再度閉目,有隱約的一點愧疚之意,不再說下去。

“既然你已一心向佛,你又為何要今日重回故居,讓我看著不清淨?”李林甫自然不知道她是為了幫自己清洗罪過才削發為尼,終日過著千篇一律敲經念佛的日子,還怨恨她堂堂丞相之女跑去做尼姑,大丟自己的顏麵。

“貧尼今日到來,是希望施主能夠放下。”清音說道。

李林甫冷笑一聲,問道:“放下什麼?”

“放下仇怨。”清音答道。

“哼,敢情你還是為陳如風那小子來求情的?”李林甫憤懣地說道。

清音一搖首,懇切地道:“唯有放下,才是施主最好的選擇。”

“你是怕我鬥不過他?”李林甫誤解了清音話中之意,雙目圓瞪,頓時火氣爆發道:“我堂堂丞相,豈會不夠一個江湖混混鬥?”

清音無奈地暗歎一口氣,“施主如此執著放不下,又何嚐不是在加重自己的負擔?若能聽貧尼一聲勸說,放下仇怨,才能解開狹窄,得到更為寬廣的體味。”

“你休要跟我說什麼佛偈!”李林甫勃然道,念起自己先是失去金易來,收來的女婿江晟天倒戈相向,女兒出家為尼,後又折了葉之杭,連收買回來的瑞雲都不敵陳如風,碧血軒四幫更是功敗垂成,反弄得四分五裂,自己與陳如風的連場比鬥下來反倒弄得自己遍體鱗傷,這口氣他咽得下的話他還是李林甫嗎?

“就算要我傾盡所有,我也要陳如風萬劫不複!”李林甫陡然站起來,麵目猙獰,怒吼一聲將自己坐著的椅子抱起,一把摔倒一旁以此泄自己心頭之憤。

清音見李林甫如此執迷不悔,知自己今天不能勸成他,他日將會釀成大禍,不得已撲通地跪在地上,苦言道:“念在貧尼往日俗家的一點情分上,還望施主能幡然醒悟!”

“我現在清醒得很!”李林甫大聲吼道,腦袋忽然一陣暈眩,像是被人當頭敲了一下,腳步左搖右擺,跌跌不穩,隻得發了狂一般地將書架擱倒,書籍散落遍地,借此來緩解頭暈之感。

清音長跪不起,似是不忍看著李林甫狂性大發,一直閉著眼睛。

到最後李林甫卻像泄了氣一般,僵凝地瞪著眼睛,上氣不接下氣地喘息著。

直到聽到“噗”的一聲,清音才睜開眼來,卻驚惶地看到李林甫已一頭栽下,躺在地上不醒人事。

天寶十一年,李林甫怏怏抱病而終,享年七十。

東臨碣石,以觀滄海。

靜聽浪花拍崖之聲,曹孟德這一首詩油然生於胸臆。

極目望去,四周怪石嶙峋,不見有一處平地。遠眺大海,無邊無垠,隻見海天一色,碧波傾盡,粼粼生光。

遙想當年,三位高手澤崆雲、朝虢、冷非絕便是在此崖與聲名響蕩一時的魔君刑石一戰,將他打下懸崖,藉此還江湖一片平靜天日。

再聯係此崖之名“斷石崖”,確實頗具諷刺意味。

陳如風在這裏也已停留了兩天,他一身淡綠衣袍,腰間負著怒風劍,眉目間深鎖不解,兩日以來他都隻是一直盯著不著邊際的汪洋,仿佛在等待著這片汪洋會寫出字來一般。

海風輕拂麵龐,陳如風不禁愜意地閉上眼睛,展開雙臂,好好地感受著自然輕鬆的感覺。

不知何時,他的身邊多了一個人站著,與他一同遠眺碧洋。

陳如風似渾然不覺,隻顧在這享受海風的撫慰。

風力漸退,陳如風放下手,極不情願地張開眼睛,目光一動不動,道:“澤門主,久違了。”

二人的衣袂揚起,盡管年紀上有一定差距,氣質上卻有幾分相似之處,陳如風身上更透出不符合這個年紀的滄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