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序(1 / 1)

中國曆史上的交通運輸,是一項非常重要的學術課題,很早就有人著手研究。僅以專著而論,1923年已經有王倬的《交通史》出版,但這本書和1928年印行的袁德宣《交通史略》一樣,內容過於簡單。1937年,白壽彝先生的《中國交通史》作為商務印書館《中國文化史叢書》之一出版,賅括扼要,不愧為這一領域大輅椎輪之作,交通史成為一個學科分支於是奠立。此後交通史的研究多向專題發展,有不少學者從事,但有分量的論著還不很多,若幹重大問題懸而未決。

交通史一般被認為是經濟史的組成部分,近年出版的各種書目都是這樣分類的。實際上交通史作為一個學科分支,牽涉的方麵很廣,不止與經濟的種種內涵,如農業、工業、貿易、賦稅等等息息相關,和國家政治組織、文化傳播、民族關係、對外的交往,也無不有著相當密切的聯係。所以對交通史的探討會對整個曆史文化研究起重要的推進作用。

中國的交通事業發軔甚早。《史記·夏本紀》載,夏禹“陸行乘車,水行乘船,泥行乘橇,山行乘(類似釘鞋的防跌用具),左準繩,右規矩,載四時,以開九州,通九道,陂九澤,度九山”,這種傳說反映了遠古時期交通的開辟。殷周時期,交通逐漸發達,舟車所至,範圍已很廣泛。到了漢代,全國的交通網基本齊備。過去,史念海先生撰有《秦漢時代國內之交通路線》一文,原刊於《文史雜誌》三卷一、二期,1991年又收入《河山集》四集。這篇論文開宗明義便說:“西漢建國,曆年四百,瓜瓞綿延,無與倫比。其提封所及,東起遼海,西迄流沙,南逾五嶺,北際朔漠,疆域之廣,規模之宏,不惟為後世人士所樂道,抑且為吾民族活動之基礎。此偉大之帝國所以能曆久而不隳者,固賴其政治之優良與夫製度之精密,然其時交通之發達要亦其一因也。”文中還說明,“嬴秦傳國雖僅二世,然其統一宇內則開兩漢之先路,而典章製度又多為劉氏所遵循,故秦漢二代似若各為起訖,第一考其帝國之素質,固仍先後一貫而不可強事區分者也”。秦人兼並六國,完成中國的再統一後,對全境交通曾有許多建設和規劃,漢代規模宏大的交通係統即沿之而形成,為後世交通的繼續發展奠定了基本格局。秦漢交通史研究的重要性於是可見。可是,盡管如此,長期以來在秦漢交通史方麵一直沒有較為詳細係統的專著,實在是學術界的憾事。現在,這一缺憾已經由王子今同誌的這部《秦漢交通史稿》補足了。

王子今同誌現在中央黨校任教。他原來出身於西北大學,如所周知,西大曆史係夙以秦漢史研究著稱。記得30年前,我隨侯外廬先生去西大參加校慶,侯先生是新中國成立後第一任西大校長,以老校長的身份返校,受到學校上上下下的歡迎。在曆史係舉行的歡迎宴會上,我見到各位教授,如陳登原、冉昭德、馬長壽、陳直、黃暉等先生。他們在學術上各有專精,然而都對秦漢史多有貢獻。西大成為秦漢史研究的中心之一,洵非偶然。經過“文化大革命”時期,曆史係老成凋謝。1980年我再到西大,上述幾位之中僅存的陳直先生,剛好在約定與我重見的時候過世了,使我哀痛無已。堪稱大幸的是,係中多年來培養了不少中青年學者,繼承秦漢史研究的統緒,發揚光大,作出了大量新的成果。王子今同誌正是其間的一人。

西大的秦漢史研究傳統,以深入全麵為特點,注意文獻與考古結合,社會和思想並重。王子今同誌在這樣的訓練背景下,就秦漢曆史、文化的諸多方麵,分別深入探索,所撰論文多篇,不僅學風踏實,而且富有文采。秦漢史這片園地,本已為好多代學者開墾耕耘,要想別開生麵,殊非易事,王子今同誌卻能獨具隻眼,選取秦漢交通史這個專題,廣征博引,條分縷析,運用新的方法,提出新的觀點,又沒有故意立異之處,確實是一部很有價值的學術著作。我認為,研究秦漢史的,研究中國交通史的,以及關心古代曆史和文化的所有讀者,都能從這部著作獲得裨益。特別是書內提出的不少問題和線索,會使讀者有所啟發,絕非僅僅羅列史實而已。承王子今同誌命我寫一小序,欣愉之餘,謹誌數言如上,望讀者指正。

李學勤

1992年7月

於北京昌運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