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年SH的夜晚,沒有日後都市的喧囂,也沒有往後的燈紅酒綠紙醉金迷,94年的SH是安靜的,明月當空,繁星閃耀,底下是漆黑的,零星點綴一些昏黃的路燈。所以,在這個夜生活貧瘠的時代,燈火通明就顯得紮眼了。
左手揣著大哥大,右手拿著煙,姬斌呆坐在沙發上想著事情,那緊鎖著的雙眉,都快擰成一個大疙瘩。煙,抽了一根又一根,煙灰缸裏塞滿了煙頭,整個大廳被一股濃煙所籠罩,在客廳那明晃晃的大燈照射下,顯得異常清晰。
“當當當——”
午夜十二點的鍾聲響起,姬斌從沉思中驚醒。站起身來,活動了幾下略微有些酸痛的左手,將大哥大放到桌上之後,又盯著它怔怔的出神,不知想些什麼。
“咳咳,咳咳!”
有孩子人都會有一個習慣,半夜會自動醒來,然後去看看自己孩子睡得怎樣呀,有沒有蓋好被子什麼的。午夜十二點剛到,蘇曉荷就準時醒來,見床上隻有自己一人,顯然姬斌還未睡覺。起床先是去看了看姬獨秀,然後就來到客廳,結果剛到,就被客廳裏那濃鬱的煙塵,嗆得咳嗽。
許是想得太過出神,姬斌並未聽見身後的動靜,依舊坐在那裏沒有動靜。蘇曉荷見此情景,皺了皺那好看的柳眉,卻並未說話,隻是用手捂住口鼻,快步走到窗邊,將窗戶打開,等煙霧散的差不多了,這才來到姬斌身旁,中指並著食指用手在他的太陽穴上輕輕地揉著。
沒有開口詢問,也沒有獨自離去,就這麼默默的守候在丈夫身邊,在他心煩意亂的時候,輕輕的為他舒緩著疲勞,謹守著自己妻子的責任。
身體的舒緩感,將姬斌從自己的思緒裏拉了回來,沒有回頭就知道是蘇曉荷,同床共枕這麼些年,兩人早就熟悉彼此的存在,可以說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閉上雙眼,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就這麼枕在了蘇曉荷的懷中。“不是叫你不要抽煙的嘛,那東西傷害身體,你怎麼又不聽!而且,再怎麼說,這也是在爸爸家,你怎麼這麼不注意呀!”
“對不起,對不起,老婆大人,剛剛我隻是在想些事情而已,心裏有些煩躁,這才想抽抽煙!”“歐,什麼事情,說來聽聽!”
“這個,嗬嗬,我,額,是在想,啊!對了,我,我是在想,獨秀既然快要上學了,是不是應該給他買些書來,提前準備準備,畢竟小學還是很重要的!”聽見蘇曉荷的詢問,姬斌一時有些不知道怎麼說,於是便打著哈哈,敷衍的說道。對於姬斌那敷衍的回答,蘇曉荷很不滿意,原本正在太陽穴上輕柔的雙手,一個下滑就來到耳朵那,用力這麼一扭,耳邊就聽見一陣淒慘的哀嚎聲。“姬斌,你是覺得我是傻子嗎!我會相信你這麼蠢的答案,還是你想試試獨秀說的搓衣板!”
一聽‘搓衣板’三個字,姬斌就感到一陣牙疼,想那小兔崽子怎生的如此鬼精靈,竟然以坑爹為樂趣,這是何等的無恥。
暗歎一聲家門不幸,也就實話實說了,隻是想到要說的事情,話到口邊,又變得吞吞吐吐起來,直到蘇曉荷拍了他兩下子,這才低沉著嗓子說道:“晚飯前,老大打電話來了!”
“怎麼說!”
“他說,爸病了,想我回去看看!”
聽到這,蘇曉荷懂了,她知道姬斌所糾結的原因了,對於姬斌那一大家子的事情,作為妻子的她還是比較清楚的。“那你打算怎麼做!”
“哎!還沒想好呢!”麵對蘇曉荷的問題,姬斌隻能長歎以對。對於那個家,姬斌其實是不願意回想的,此刻提及,幼年時的辛酸記憶,又一幕幕的回印在腦海中。
姬家四兄弟,姬斌排行老三。在那個貧瘠的年代,老三是個尷尬的排位,在父母心中既沒有長子的地位重,也沒有老幺受寵,一句話就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姬斌的父親早年錄屬於國營鐵路建築公司的工人,常年不在家,而母親自然也是跟著當家的走,老大老二年齡大,跟著外出幹活,老幺太小,也帶著走了,就留下姬斌一人,孤零零一人在家。
想到這裏,姬斌的喉嚨一陣梗咽,咬了咬下唇,淡淡的刺痛感將這股感覺壓下,右手伸進衣兜裏,又準備拿出一支煙來。蘇曉荷嗤怪的用手拍了一下姬斌,將他伸進衣兜裏的右手攔住,兩手攔腰,就這麼靜靜地貼在他的身後沒有說話,用自己的溫暖,安慰著他。
一切盡在不言中。
就這麼靠在蘇曉荷的懷中,好像幼年時的那種孤獨感似乎沒那麼可怕了!當時,家裏人都走了,就留下姬斌一人在家,每天放學回來,看著黑漆漆冰冰涼,沒有半點人氣的屋子,姬斌就感到那發自心底裏的害怕,不敢待在家裏麵,一個人就這麼抱著腳坐在田墩上,遙望著村裏其他人家的歡聲笑語,呼吸間就好似能聞到別人家中那沁人心脾的菜香味,坐著坐著,帶著滿腔的孤獨感以及那絲淡淡的期盼,就這麼坐到了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