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1615年,丹麥。
陰暗的殿堂中,燃起一支細長的蠟燭。搖曳不定的燭火,將光芒投映在雕像的麵龐上,映照出她白皙、美麗而莊重的麵容。那是北歐神話裏女神——芙蕾雅,她掌管著愛情、戰爭與魔法,是一位偉大的神祇。此時此刻,雙目低垂的她,似乎正將視線投注在前方的背影上。
那是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皺紋爬上了他的眼眶和嘴唇。瘦削的麵龐、慘白的臉色、微紫的唇色,讓他看上去十分虛弱。他趴在書桌旁,就著星點的燭光,用皺巴巴的、滿是溝壑的手,抓起了一支泛黃的羽毛筆。下一刻,他急切、卻又顯得小心翼翼地翻開了桌麵上厚重的書本——前半本書頁上密密麻麻布滿了字跡,後半本卻是空白一片。
緊握羽毛筆的手,在空中停滯了半秒。老者的眼角微微抽動了一下,終於,他抬起那微微顫抖的手,緩慢卻又堅定地寫下一行文字。墨水的印記填補了空白,一行又一行的字跡,仿佛是一條又一條輕曳的波浪,漸漸彙聚成了文字的海洋,又像是一道又一道拔地而起的城牆,築起了由語言建造的世界。
“咳!”
伴隨著一陣劇烈的咳嗽,一點殷紅的血跡飛濺而出,映在潔白的紙麵上,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老者立刻慌張地動作起來,卻不是擔憂自己咳血的事實,而是忙不迭地翻出手巾,再輕手輕腳地、小心地拭去書頁上的血跡。他那珍惜的動作,仿佛這書本的存在,比起他的健康與生命更加重要一般。
然而,當老者剛剛擦拭掉紙麵上的血印,另一滴血卻又潸然而至,再度染紅了書頁。他還來不及補救,一滴,又一滴,血跡彙成了一條殷紅的血痕,在白紙上染下了蜿蜒的血印。
燭火輕輕搖晃,映出了老者惶然的麵孔。他的鼻子裏流出了鮮血,染紅了他的胡須,更顯他的麵色蒼白。突然,他整個人像是觸電似的顫抖了一下,緊接著,他的手不由自主地痙攣起來,書冊從他的手中脫出,“啪”地一聲摔在地上。他張大了嘴巴,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卻像是一隻離開了水的魚一樣,難以呼吸。下一秒,老人猛地栽倒在地,他費力地喘著粗氣,卻隻令更多的血水從他的口中溢出。
“Ikke……”
不甘的話語,從牙縫中迸出。癱倒在地的老者,掙紮著挪動胳膊,想要抓起摔在一旁的書冊。但無論他怎麼挪動枯槁的手指,都無法突破距離的限製,觸及他嘔心瀝血的作品。全身僅剩的力氣,隨著鮮血一點一點地流出身體,無力動作的老者,最終隻能悲涼地仰望穹頂。他那渾濁的雙眼,早已失去了昔日的神采,他茫然地凝望著潔白的石像,凝望著那古老神話之中掌管著魔法的女神。可是最終,所有的希冀,所有的期盼,都在他的眼中逐漸淡去。失去了焦距的雙眼,變得空洞而無神,再也沒有一絲生命的氣息。
殿堂之中,重歸平靜。萬籟俱寂,燭火靜靜地燃燒著。而那潔白的石像——芙蕾雅,這位擁有優雅的容姿以及強大魔力的女神,她那微微低垂的雙眸,似乎將在這裏發生的一切,默默地收進了眼底。
第一章Amazing!博物館裏的秘密!
2015年12月24日,丹麥小城?西希莫蘭(Vesthimmerlandskommune)。
輕盈的雪花像是從天而降的小精靈,將整個小城裝點成了潔白的冰雪世界。遠處隱隱傳來極有韻律的鈴聲,那是人們在迎接聖誕節的到來。家家戶戶都在興奮地忙碌著,人們將冬青樹編製的花環裝飾在門上,紅彤彤的果子,綠油油的葉子,配上皚皚白雪,誇張又豔麗的顏色對比,帶來聖誕的氛圍。而在這歡樂安寧的街道上,唯有一個少年行色匆匆,蹬著自行車一路狂奔。
“慘了慘了慘了!要遲到了!”
少年一邊發出苦惱的嘀咕聲,一邊更加賣力地蹬動自行車的腳踏,簡直要將他的“愛車”踩成風火輪。和煦的陽光投映在他青澀的臉孔上,映出他額角晶瑩的汗珠,順著眼鏡架的邊緣滑落下來。他的頭發烏黑,皮膚微黃,鼻梁俊挺,隻可惜那雙琥珀色的大眼睛,被掩蓋在了厚厚的“酒瓶底”似的鏡片下,硬生生地將一枚小帥哥掰成了四眼宅男。
今天不僅是節日,也是班級校外活動的日子,全班約好時間在市博物館門口集合。這時間對步凡來說本該是遊刃有餘,可壞就壞在他們家的“小二”又幹了蠢事,竟然把他的自行車鑰匙藏了起來。步凡火燒眉毛似的找了四十多分鍾,才從已經被刨成木渣渣的地板底下,找到那沾滿了不明粘液的鑰匙串——哦,忘了說明,“小二”是一隻哈士奇,看似凶悍的外表下掩藏著一顆蠢萌蠢萌的心,而且無時無刻不在搞破壞,堪稱“家庭拆遷小隊長”。
步凡抬手看了眼時間,指針已無情地逼近了十點。他咬緊下唇,幹脆挺起身體,以站立的姿勢瘋狂地踩動腳踏,自行車像是離弦的箭一樣衝了出去,風聲尖利地掠過耳際。隨著秒針“滴答滴答”向前行進,步凡遠遠地看見了博物館的大門。就在他麵露喜色的時候,突然,路邊衝出一個黑影來,步凡想也不想地慌忙避讓,籠頭一歪,險險地擦著黑影的邊斜了過去——
“哐當!”
伴隨著沉悶的聲響,少年從自行車上跌了下去,隻留撞得底朝天的車輪兀自轉動著。摔得昏頭轉向的步凡,齜牙咧嘴地揉搓著隱隱作痛的背部,然後抬手將歪斜下來的眼鏡扶正了回去。視野重新變得清晰,隻見在他的前方,一個高大魁梧的金發少年,正抱著手臂,正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喂,黃皮仔,你要怎麼賠償我?”
不懷好意的語氣,虎背熊腰的模樣,都是步凡極為熟悉的。麵前這個人,正是他們班數一數二的“霸王龍”,是讓老師們扶額搖頭、讓同學們退避三舍的存在——弗蘭克。因為這家夥不講道理,經常欺負同學,於是大家私底下都叫他“霸王龍”。
更讓步凡反感的是,弗蘭克是個狹隘的家夥,經常譏笑他的膚色和頭發,還給他起了“黃皮仔”這個外號。步凡的爸爸媽媽是中國人,他是出生在丹麥的華裔後代。幾乎每個人都很善良友好,但也有極少的例外,比如這個自鳴得意的霸王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