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漢提出屁股下的鐮刀:“好家夥,但殺不了我兒子,我這個,是土路子搞出來的,覆土燒刃。”擺開鐮刀,刀上紋路如雲層,僅幾毫米長,排列不規則,有些散開,有些聚在一起,一層覆一層。
清朝禁止民間有武器,一些地區五家人才能擁有一把菜刀,鐮刀是唯一可以公開攜帶的刀具。
叫魚雪鷹的老者抖抖手,手上的子午鴛鴦鉞,是一把帶護手的弧形刃,為反向交叉的兩道弧,交叉的空隙為手握處。四個交叉而出的尖,三個尖很短,前上方的尖長長挺出,彎如月牙,有一尺二分,類似吳鉤,有血槽。
“你就是沉不住氣,我兒子來了還怕你們?”
駝背老者:“京城裏見過他,那時候他還不是大宗師,他惹了我,如今既然機緣所至再次尋到,正是要見識一番宗師風采。”
長長吐出一口氣。
風動。
“嗤嗤叮!”的三聲輕響。
幾粒雪花翻滾著蕩開。
它們原本依附在魚雪鷹的子午鴛鴦鉞上。
……
張老漢蓑衣從身上滑落,草鞋帶子斷成兩截,毒蛇一般彈起,然後緩緩彎下腰身,覆蓋在肮髒的老趾上。
鐮刀身上有一條筆直的線。
線條中空。
與之對應的張老漢身上,有一條同樣筆直的線。
魚雪鷹捂著脖子倒下去,鮮血濺起九尺多高。
駝背老人草帽缺了一角,張老漢的鐮刀嵌在他肩窩,順著刀刃,衣中滑出一滴血。
血滴掉在張老漢裸露的腳背上,他的腳背裂開一道血槽,鮮血汩汩而流。
駝背老人:“一個對兩個,生死攸關的事情,恕我沒有單挑的意思,我過了,對不住!”
張老漢:“你是沒有殺心,我是想過也過不了,你高明我多矣!”
“殺了你我在你兒子手中逃不脫!大宗師的怒火,天地變色!”
鐮刀脫手而出,旋轉著剁進雪地中,隻留彎彎刀刃,像一顆不屈的冬草。
招式不多,但是凶險慘烈。
南方的拳術家相鬥,特別是武力高深者或者年老體衰而經驗豐富者,對敵至多一二手,多亦不過五六手,遇到勢均力敵者,不互中要害,即相揪相扭,同時力竭則罷鬥,或重整旗鼓再戰,少有鬥至若幹手,百招千招尚不分勝負者。
北拳尚氣勁,大開大合勇猛無敵聲勢浩大,南拳則不然,純以技巧勝,功夫不到者不論,已有工夫者,其氣勁不必驚人,然出手必能創敵,搏殺格鬥之時多不施展門戶,臨時落馬,意到手隨,每有勝負之分,不是特別仔細的觀看,甚至都不知獲勝者所以致勝之道,而被擊傷擊斃之人,也大多不明敵手來去之招路。
這才是高明的武功。
張老漢身上噴著血倒下。
遠處沙沙的腳步聲瞬間轟鳴如雷,一道氣浪拔地而起,雪花衝天,然後鋪天蓋地的簌簌砸落下來。
一顆人頭飄出來,駝背老人看出那是沈見甲。
“起扶搖!”
天地變色,隆隆聲勢幾乎不輸長河大江。
黃鍾大呂般的聲音響徹天地:“順壽老閹禍,信不信王子昂殺入紫禁城,天下縞素!”
整座山頭轟然震動,叢叢林木盡皆伏首斷裂,大片倒塌。
一道人影長虹一般激射出來。
“咚!”駝背老人與那人影長虹對撞一記,然後轟然倒退。
駝背老人退避三十丈。
王子昂一拳退敵三十丈。
駝背老人艱難從雪地爬起,嘴角溢血,柔聲道:“好強!”
“你有好機緣,好本事,今日之事與京城你衝撞我之事已了,兩不相幹!”
丟下一包物事,遠遠遁去。
王子昂一步十三丈,幾如縮地成寸一般追去。
終究沒追上。
半路折回,噴出猩紅血汙。
為了嚇退那恐怖駝背,用力過度了。
扶起倒地的張老漢,老人家手中鐮刀不曾脫落,血水流了一地,迷迷糊糊間微微舉起鐮刀,不知所指何處:“老駝子別走,老子……沒輸,今天不打的你……桃花朵朵開你就不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跟我裝高手,看好……你的褲襠,小心我再切一次……”
頭一歪,便暈過去。
將駝背老人留下的小包打開,是包煙膏一樣的物事,烏漆墨黑。
捏軟粘稠,敷在老人胸口那條長長的血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