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官道上悠悠的走,逐漸地勢越來越崎嶇。
西南之行已經近兩個月,冬至。
冬至大如年。
這一日,君子安身靜體,百官絕事,不聽政,擇吉辰而後省事。而他們幾人,背著淒苦的命,還在路上走,今晚,連個歇腳的地方都還沒有找到。
經過村子,炊煙嫋嫋,聞到了燒豆腐的味道。
馬車裏,陳雪景教小江草輕輕唱起了數九歌:“頭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河邊看柳,七九河開凍,八九燕歸來,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
小家夥咿咿呀呀的笑,口水一絲一絲,手舞足蹈。
看見這幕場景,王子昂脖頸粗大,幾乎呼吸不得。
又唱:“大冬大似年,家家吃湯圓,老師不放假,學生不把錢……”這是揚州的習俗,聲音帶著哭腔。
“雪景,等會兒給你弄湯圓吃,江草也需要吃點甜的麼!”
王路常咂咂嘴:“師父,我也想的麼!”
陳雪景:“人麵黃肌肉,臉皮卻一點不薄,這麼大的人,跟女人孩子搶東西吃,不害臊的麼?”
王路常反駁:“你比我大這麼多不是也要吃的麼!”
二人一直不對付,陳雪景對王路常敲了她的悶棍懷恨在心,總覺得這小子在身邊,老感覺後脖子生疼,那一夜,她帶著小江草翻出盛隆鏢局院牆出來,才走幾步,腦袋一響,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倒地之前看到這相貌猥瑣的小子抓起了小抉微,幾乎絕望。
而王路常則對這位大十歲的女人感覺丟了臉,惱羞成怒。他敗在她手下,被捉了脖子,動彈不得,遭到使喚,感覺不能容忍。
一路走來,沒少鬥氣。
最終湯圓沒有吃到,幾人吃了一青一白的胡蔥燒豆腐,是從附近的人家弄來的,沒有借宿,怕出意外,亂世之中,誰都不可信,就在山野中尋了一個僻靜的地方,埋坑造飯,王子昂還打到一隻幹瘦的飛鳥,放到清翠竹筒內,火煮烤熟,煲了湯給雪景以及小江草。
王路常幹瞪眼,將眼白時常瞟向裝作無知無覺吃得歡快的陳雪景。
王子昂啞然失笑:“你這樣還不如跑過去給她一頓好打,這麼幹瞪著眼睛不疼麼?”
“來來來,試看誰是人間無敵手,來來來,試看誰人被捉提作小雞走……”陳雪景一邊唱歌兒一邊伸出兩根手指在小江草胳肢窩兒下撓,將江草逗得咯咯直笑,完全無視王路常的存在。
王路常氣急,一套拳打得生龍活虎。
王子昂長袍一甩,罩了過去,王路常將長袍打得不沾地。
王子昂正色:“打不著不打,打不倒不打,打不死不打,所謂力不虛發,拳不空作,別浪費力氣,這樣於身體無益。”
王路常停下,大口喘氣:“師父,打不著人,打個希望也好麼!空拳還是要揮出去的,萬一不小心打中了呢……”
王子昂沉默。
入夜,照舊將小抉微抱到懷裏,以活氣推拿,溫養逗弄一番,讓陳雪景抱著在馬車中睡去,師徒二人就在馬車外和衣而睡,天為被,地為床,悄悄擠出胸口流出的膿水,手掌抵在冷得瑟瑟發抖的王路常後腰,一股暖流奔騰過去,看著睡夢中眉頭舒緩下來的王路常,歎一口氣。
空拳還是要揮出去的,萬一不小心打中了呢……
揮空拳於身體無益,卻得了安慰,因為已經盡力,對心理有益,這便是你對拳學的態度麼,好好好,順心順意,你的拳頭,比師父的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