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立的凶魔臉色驟然蒼白,身形緩緩佝僂下去,蹲在了地上,頭顱卻一直高昂著,與上天對視。
與之相反的,疲憊的眾僧卻如聞天籟,眉峰一挑,再次振奮精神,屏息凝神以對。
“它一直牽著我……”一字一句,從昂著頭顱的中年男子口中擠出,喃喃著,透出莫名而瘋狂的意味。
“放下屠刀,速速回頭!!!”老和尚再吼。
“回頭?……”輕輕的重複,細細地咀嚼這個詞語。
迷惘而凶戾的眼神中精光凝聚,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
“啊!!!我的雪景啊,我不願回頭!!”中年男子猛然瘋狂起來,放聲狂吼,牙縫之間溢出血絲,“殺!”
“王兄,速速醒來!”一聲清越高喝自一名年輕和尚口中迸出,那和尚額頭飽滿,在疏朗的陽光下,脖子、手臂上的奇楠念珠與灰白的僧袍交相輝映,散發著熠熠光輝,樣子像個佛。
然而他不是佛。
那被他喚作“王兄”的中年男子對他的聲音置若罔聞。
“咚!”右腳猛然一跺。
這一跺,不僅震碎其腳下的青石,更是將其周身三丈之地內的煙塵盡數震蕩得衝天乍起。
那中年男子身子一擰,陡然之間便騰空拔起。
“不好,布伏魔圈!”星辰一般陣法西北角星位的年輕和尚高喝道,旋即雙手結印,大袖一招,僧袍飛揚間身形猛然斜射拔起,對著那猛禽振翅一般的中年男子當頭罩下。
“死!”
猩紅著雙眼的騰空男子,眼見年輕和尚結印朝他撞來,咧嘴猙獰一吼,猛地捏拳,一拳砸出去。
拳印相交。
砰!
一陣氣浪自兩人相交之處轟然掀開。
“噗!”年輕和尚高高拋起,頹然墜落,一口血霧自他嘴中噴出,像是一朵猩紅的血蓮。
“阿彌陀佛,好一個布衣真龍王子昂!”老和尚高宣一聲佛號。
無數的長棍自階前站立的江山寺弟子手中飛出,落在場間零零落落的和尚手中。
“嗚嗚嗚!”七七四十九根棍棒揮動,發出淒厲嘯鳴,結成圓形陣勢,密密麻麻,在那中年男子被年輕和尚一記手印撞落地麵之時,棍棒交疊,將其籠罩。
“啊,放開我!!”聲嘶力竭,但絲毫不能動彈。
肩頭、胸腹、膝腿,盡數被長棍穿插鎖死。
轟!
和尚們手中那幾乎圍成了一個鳥巢一般,將中年男子死死困住的無數長棍,猛然一個下壓,將中年男子狠狠壓在地上。
“乾坤容我老,日月卻相摧。還岫山無樹,臨江水有隈。雲輕籠日往,風順聽鍾來。驚醒塵勞夢,遼天廓爾開。”
“還不醒來!!”老和尚指著困獸一般的中年男子,出言棒喝,以佛門神通獅子吼,將乾坤日月、高山流水、雲輕籠日、風順鍾鳴的意像,盡數傾瀉到那入魔的男子身上,期望其能夠借助這些廣闊的意像,恢複靈台泥丸的清明。
“吼!”中年男子發出低沉的嘶吼,死命高昂著頭顱,猩紅雙眼緊緊盯著湛湛蒼穹之上,含糊道:“……為什麼牽著我……為什麼殺了我的雪景……為什麼牽著我……”
看見中年男子絲毫無視交加在身上的棍棒與痛楚,那像是在與老天對話一樣的姿態,老和尚麵色一下凝重下來。
他走近幾步,緊緊凝視中年男子渾濁猩紅的雙目。
“阿彌陀佛!”許久之後,老和尚再宣一聲佛號,然後歎息道:“正法眼藏見天機,果然是布衣真龍王子昂!”
布衣真龍王子昂。
老和尚已經不止一次的重複這句話,每一次語氣中都蘊含著無比的震驚。
“師父,王兄他……”年輕的和尚,擦去嘴角的鮮血,緩緩走到老和尚身邊,看著場間被一眾寺僧困住的友人,欲言又止。
“唉……”老和尚歎息,痛心道:“果然不愧是人中之龍,居然能於魔性大發神魔互濟之中,交感到天機,這樣的天驕人物,就這麼入魔死去或者危害武林,都是天下的損失……”
“天機?那是什麼?”
“人有氣機,天有天機。人之氣機為人的形、意、氣、力、神之貫注,天機亦然,是天形、天意、天氣、天力、天神之貫注。明心見性,見自己,見眾生,見天地,見宇宙,見天機。你以後一定會知道的。”老和尚轉頭看著自己的愛徒,點點頭。
“就沒有別什麼的法子了麼師父?”
老和尚歪著頭沉思良久,盯著場間那死死看著頭頂蒼穹的中年男子,說道:“有,為師將窮盡畢生功力為其加持灌頂,這需要一定的時間,灌頂加持的過程中,一定不要讓他……不好,快攔住他!!”老和尚猛地一步踏出,然而晚了。
那被交疊的伏魔棍緊緊鎖住的中年男子,半跪在地的身形猛然一震,被死死架住的雙臂陡然捏拳,滂湃的氣勁自其身上穿透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