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木神社麼?】
七海櫻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粉紅色的信紙,上麵用可愛的畫風認真畫了一張地圖,但是當七海櫻下車的時候,她發現這個完全就是沒有必要的。因為這個地方實在太偏僻,隻有一條公路可以走。一條鄉村小道如同蛇一樣,從很遠的地方盤旋而來,然後又不知道要盤旋到哪兒去。到處都是蔥蔥鬱鬱的樹林,盛夏墨綠色的生機,如同墨汁一樣浸滿這張寧靜的小鎮宣紙。
然後神社所在的山頭很高,不需要地圖,隻需要抬起頭就看到了。
向著神社的方向走了大約半小時,終於到了神社的正門。七海櫻看了看眼前如同巨大的綠龜一樣的神社,心情有點失落也有點緊張。失落,是因為這裏的情況比自己想象的還要落後。自己畢竟在城裏麵讀過初中,這種走了半小時都看不到什麼人影的小鎮實在無法想象。一路上似乎也沒看過有什麼像樣的商業中心。緊張的話,當然就是跟叔叔見麵,雖然說以前有點朦朧的印象,但是現在是完全不記得了,已經8年沒見過了。而且還是一個在神社裏麵當管理員的叔叔,這個職業真的太奇怪了。
【麻煩了啊,其他的倒是可以忍忍算了,但是這裏的書店肯定種類也不多吧,那樣的話參考書·····】
說到這裏,七海櫻低下了頭,紮起來的馬尾毫無精神的垂落到肩膀。
【現在還是說那個時候嗎·····我真是一個笨蛋。已經好久不見的叔叔嗎······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七海櫻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照片,一個10歲的黑發少年,拉著才8歲的自己的手,爽朗的露出潔白的牙齒看著鏡頭。父親和母親很少在自己麵前提及過自己叔叔的事情,長大了後,自己也猜到其中有著相當複雜的原因,叔叔應該不是父親的親兄弟,叔叔隻是比自己大2歲,年齡來看怎麼都合不上。父親有時候會拿著叔叔的照片發呆,似乎相當的悲傷。但是也僅此而已了,沒有這張照片,自己甚至連他的音容笑貌都徹底忘記了。也許要不是自己遇上了這樣的事情,甚至她連遇見他都不太可能。
是的,父親和母親都失蹤了。
父親七海誌和母親雨宮都隻是鳴海市相當普通的人。家裏麵不算富裕,但一直都過的很快樂和幸福,他們都相當的疼愛她,是一個溫暖的讓人想起過往就會忍不住流淚的家。
但是在今年他們去歐洲年假旅行時,就徹底消失了。
原因不明,行蹤不明,連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彷佛他們從未在這個世界上存活過一樣,隻是樹葉降落到了湖麵,引起了一點點的漣漪後,他們便走得了無痕跡。開始前三個月,警察還不停的拜訪她調查取證,親戚們也不聽的打電話來慰問。但是後來,便慢慢的不再有波瀾。一個人的她,一下子不知道如何處理,原本的世界如同被人用鐵錘狠狠的敲破了一切都變得支離破碎。原本她隻是想好好的讀書,然後將來找一份能夠成為千萬富翁的工作回報一下父母親。隻是三個月的時間,她的生活如同在暴風雨中夜行的船,沒有燈塔,也沒有方向,隻有無盡的混亂和恐懼。
爸爸媽媽,你們在哪裏呢?為什麼失蹤了呢?你們遭遇了什麼呢?為什麼突然間就離開了呢?
但是七海櫻從來不想輸給命運,她一直努力的掙紮著,用冷漠將自己包圍了起來,她相信這一切隻是一場暴雨,隻是暴雨的話,很快就會雨過天晴,爸爸媽媽會回來。一切都會變回原來的樣子,所以自己不能哭,也不能消沉,如果自己這樣做了,彷佛自己就會接受了一個自己不能接受的事實。是的,就算自己已經進入了這樣可怕的混亂,還是要若無其事,至少要裝作若無其事。
就在爸爸媽媽失蹤第四個月開始的時候,一通電話如同明燈一樣給了她一個出路。
【喂?七海櫻是你嗎?】
【是···你是···】
【完全沒有精神啊,明明隻是個十多歲的小鬼,語氣已經跟幾十歲的大媽那樣了啊?】
七海櫻突然感覺這樣明快的聲音很厭惡。
【沒什麼事我就掛了。】
【我是你的叔叔,左丘颯。】
【叔叔?!】
【是。叫我颯就可以了。】
【颯·····?】
【事情聽說了,哥哥他們失蹤了。你轉學的手續我已經辦好了,在找到哥哥之前,由我來照顧你,我會給你手機發地址和電話。唔?已經這個時間了啊····抱歉呢,要忙啦,三天後見啦。】
七海櫻還沒反應過來,電話就已經掛了。
【嘟嘟嘟········】
電話的斷線聲依舊在煩躁的重複著,七海櫻拿著聽筒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哎?!!!!!!!!!!】
轉學的事情,後來也被原來的學校證實了。因為對方是自己的叔叔,在自己的監護人失蹤時,他合法的辦理了代為監護的手續而且還直接給自己辦了轉學。
【這個太奇怪了吧!怎麼說我都有知情權的吧!】
法院那邊答複卻是
【因為你這邊已經沒有其他親屬自己提出對你的領養要求。所以你的叔叔在主動提出願意接受時,監護權就自動判給他了。】
主動提出?叔叔是主動提出要收留自己的?就算是這樣,法院的判決不是太輕率了嗎?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七海櫻在這三個月裏麵,除了要處理因為父母親失蹤的各項雜事外。另外最令自己煩惱的,沒錯,就是親戚們將自己當皮球一樣踢來踢去。開了幾次所謂的家族會議,每次一聽說要照顧自己,所有人都沉默了,會議最後都是無窮無盡的爭吵和推卸責任中收場。原本七海櫻也沒打算讓他們照顧,隻是看到他們的嘴臉感覺相當的寒心罷了。在他們有困難的時候,爸爸媽媽總是全力的幫助他們,每個人都說以後有什麼困難請盡管開口。結果在一出事情之後,每個人都在找借口推搪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七海櫻本來就對親戚這種東西從來沒有期待,因為爸爸媽媽吃他們的虧也不是一兩次的事情了,隻是爸爸媽媽這種老實人就算明知道這些人是逢場作戲還是會真心幫助他們。雖然沒有期待,但是······內心依舊很複雜。自己要一個人了,七海櫻在夜晚來臨的時候,原本喧鬧溫暖的家現在總是格外安靜的可怕。就算將所有的燈都開了,還是很可怕。彷佛隻要她呆在這裏,總有種無形的恐懼會將她拖入深淵。這個時候,她就會學習。
三角函數,方程式,法國大革命,辯證唯物主義論·········
她打開課本時,就能讓自己短時間沉溺在裏麵,忘記一切,甚至恍惚間,還能聽到爸爸在大廳看電視的聲音,還能聞到媽媽在廚房炒菜的香氣。接到叔叔的電話時,盡管很驚訝,但是她的內心還是有一絲的高興的,有一種沒有被其他人遺忘的感覺,有一種在孤獨中被拯救出來的感覺,如同溺水的人碰巧摸到了一個救生圈,雖然完全不知道這個救生圈會不會中途漏氣。
【但是這個家夥也太隨意了吧,隨便就將人給轉學了,還隨便叫人搬來這個地方,完全都沒考慮人家的感受啊。】
七海櫻歎了口氣,然後往神社的入口走了過去。神社的門仿佛巨大綠龜的嘴巴,高高的樓梯一直往天空蔓延,兩旁漫天的綠葉手牽著手遮蓋了蒼穹。鳥居的石柱已經褪色,上麵的牌匾已經被風化得仿佛隨時會掉下來,上麵的文字卻給人莫名的莊重感:【神木神社】。
【日式風格的神社嗎?但是看上去有點違和感呢·····】
七海櫻走上石段階梯時,彷佛一下子便與世隔絕了。這個世界總是散發著一些樹林特有的香氣,濕熱但是泌人肺腑,仿佛在這裏呼吸會慢慢的將自己的煩惱和汙濁清洗掉。七海櫻一邊爬上階梯,一邊嚐試仰望樹蔭間露出的藍天,相當的舒服,甚至有一種時間永遠停留在這個瞬間也不錯的感覺,當她走到了階梯的盡頭時,遼闊的參道就在麵前。筆直的石板路,盡管參道旁邊的路都長滿了青苔和堆滿落葉,但是參道和石段階梯卻一塵不染。
【那是石燈籠呢···】
七海櫻摸了摸參道兩旁筆直站立的石燈籠,都已經風化得相當厲害了,看來幾乎是完全沒翻新過。
【唰唰唰·····】
一陣掃地的聲音吸引了七海櫻。她看到了一個巫女在掃地,七海櫻的眼球一下子徹底被這個巫女吸引住了,這個女孩彷佛不是人類似的令人驚歎的美麗,潔白如雪的肌膚,藍色的瞳仁,留著一頭如雪一樣白的長發,她纖細的手指握著掃把,輕盈而緩慢的掃著地麵。她穿著傳統的巫女服裝,紅色的裙子,白色的上衣。她與這個神社渾然天成,如同一幅價值連城的古畫。
【啊··啊··你好!···】
七海櫻緊張得舌頭打結的打了一聲招呼。巫女慢慢的抬起頭,沉默的看著她,表情沒有一絲的變化,如同安靜的白雪一樣。眼神似乎在詢問著七海櫻的來意。
【我叫七海櫻····是來找叔叔···那個左丘颯的。】
巫女沉思了一下,雙眼一直盯著七海櫻,像是確認著什麼。然後拿起掃把轉過身。
【這邊。】
這個女孩的聲音跟她的外貌一樣冰冷,有種超脫自然的美感,七海櫻感覺有點可惜,擁有這麼好聽的聲音她卻惜字如金。
【你···是叔叔的妹妹·····?】
七海櫻看著她的背影不禁問到,那個巫女看起來隻是像一個15歲左右的少女。
巫女搖了搖頭。
【你的名字,可以告訴我嗎?】
【左丘結香。】
【結香······花的名字呢。】
結香一路上沒有再說話,隻是帶著七海櫻往神社的深處走過去。
【結香,這個神社是日式神社嗎?】
左丘結香搖了搖頭。
【那為什麼·····】
左丘結香沒有回答,七海櫻自己想了想,日本的神社的話,基本由神樂殿,社務所,繪馬掛,攝末社,狛犬,拜殿,瑞垣,本殿這幾個重要的部分組成,但是這裏的話,貌似就隻有拜殿和本殿罷了。而且,總覺得還缺了一點什麼,但到底是什麼東西,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她在想著這些問題的時候,結香在前麵停了下來。
【到了嗎?】
她抬起頭,看到了一個男人躺在本殿的走廊上睡著覺,他閉著眼睛,身材相當的修長和清瘦,裸露的上半身看得出他結實的肌肉,下半身穿著一條膝蓋破洞的牛仔褲。如果當年的照片沒錯的話,他現在應該18歲,他的頭發一直延伸到肩膀,隨意而散漫的散開著,幹淨的臉彷佛沒有任何東西曾經汙染過他,七海櫻看到他時一下子說不出話,要是他在自己的學校,一定會成為所謂的校草吧。如同是無數少女漫畫裏麵的男主角,他如果微笑,身後就會盛開各種各樣的花,光靠笑容便能讓很多的女生心花怒放那種美男子。
離他手不遠的地板上,放著一把用黑布包裹起來的棍子一樣的東西,七海櫻不知道那是什麼。
結香走到了左丘颯的身邊。
【颯····客人來了。】
結香潔白如玉的雙手輕輕的搖著颯的手臂。
【唔?·······】
他慵懶的打了一個嗬欠,然後迷離的睜開了眼睛,像個大孩子一般,他先是看了看結香的臉,然後和七海櫻的視線對上了。七海櫻緊張的愣了一下,一下子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喲,小櫻!】
他首先衝自己爽朗的笑了一下。
【等著你好久啦!】
七海櫻看到他的笑容爽朗得如同盛放的夏花,一塵不染,完全不屬於這個世俗的笑容,無論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後,他笑容還是跟照片中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