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千蕩
女人半夜被尿憋醒,下了炕摸黑在地上找尿盆,半晌沒找到。點著油燈一瞧,屋子裏哪有什麼尿盆,八成是男人撒懶沒拿進來。她沒好氣地捶了還在炕上呼呼大睡的男人一拳,“噯,起來陪我去茅房。”見男人沒動靜,女人又捶了幾拳,“死豬,你聽見沒有?”
“茅房裏有鬼哩還是有狼哩?你自己不會去啊!”男人不耐煩地翻個身睡到炕根下,女人想再捶卻夠不到了。
“嫁給你還不如嫁個豬!”女人氣得嘟囔一句,說著出了房門。今晚正逢十五,月圓星稀,亮得能瞧見手掌上的紋路。女人當下心放寬不少,走到兒子立生的屋簷下,借著月光朝窗欞裏瞥了一眼,看到兒子正在熟睡,她這才輕手輕腳地進了後院。
待小解完畢正要提褲子,女人猛然聽到茅房外麵起了動靜,“咯吱、咯吱……”像是有人在後院蕩秋千,一下、兩下……在這靜悄悄的夜裏聽著格外清晰。女人心裏咯噔一下,渾身雞皮疙瘩泛了起來。
秦山地區有個風俗,說是家家戶戶後院都要綁秋千。不知道是哪年因何流傳下來的,反正也不是什麼壞事,就一根繩子兩根櫞那麼簡單。平日裏小孩娛樂,大人也可偶爾耍上幾耍。
可這會兒三更半夜的,誰會沒事吃飽了撐得倒騰這個呀?她男人睡得死豬樣兒的肯定不會犯這神經!女人蹲在茅房裏沒敢動,心想該不會是立生在故意捉弄她吧?這小家夥才七歲就慣得搗蛋得不得了,平日在巷裏不是偷老漢拐棍就是往人家小娃娃嘴裏塞辣椒麵,淨幹些出人意料的淘氣事兒。可剛才分明看到兒子在屋子裏睡覺呢,不大可能呀!盡管如此,女人還是壓著嗓子試著喊了幾下,“立生,立生……”
沒人答應,仍隻聽見“咯吱、咯吱”的聲響。女人更慌了,她又喊:“狗蛋,狗蛋……”狗蛋是男人死去的原配留下的兒子,今年十歲,女人打心眼裏一直瞧他不順眼,平日裏就打發他到秦山上去放羊。這狗蛋雖然性格木訥不大說話,但他心裏清楚沒娘的孩子沒人疼,所以有時逢上天晚了就幹脆住在山上的獵戶陸老漢那兒。今晚他照例又沒回來,女人是知道的,可家裏就這幾口人,她還是本能地喊了幾聲。
依舊沒人答應,女人隻覺得心怦怦地跳到了嗓子眼兒上,她提著褲帶戰戰兢兢地站起身來,貓著腰從茅房探頭往外瞧去。隻見後院裏那架秋千一起一落悠悠地蕩著,隨之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那情形仿佛蕩秋千的人很享受很愜意的樣子。可月夜之下,女人瞧得清清楚楚,那上麵空蕩蕩的哪有什麼人影,當真是活見鬼了!女人頓時兩腿篩糠,一口痰湧在喉嚨裏上不來下不去,幹瞪著眼睛栽了過去。
雞叫三遍,天麻麻亮了。男人打著哈欠醒來,眼睛也不睜就順手在被窩裏摸他女人,連摸好幾個位置都沒摸著,他本能地睜眼看去,哪還有女人的影子?男人想了想,隱約覺得不對,披上襖子就往後院跑,進了茅房一瞧,女人就直愣愣地擔在兩塊腳石上。男人忙將她抱起來,隻覺得又冰又僵,要不是那倆眼珠子還在轉動,他還以為抱的是個死人呢!
失魂症村裏的張郎中行了一輩子醫,怪病見過不少,但像這女人這種情況還是頭一回,除了眼珠子能動,就比死人多口氣。他又是紮針又是推拿地折騰半晌,最後還是無奈地搖搖頭。男人一看郎中沒轍,心中直叫苦,這時忽然聽見門外有人叫狗蛋的名字,他沒好氣地罵道:“喊個屁喊,那小雜種沒回來!”
然後便聽見一串腳步聲,緊接著一個老頭兒推門進來。原來是山上的獵戶陸老漢,他這次下山來買點東西,順路從狗蛋家門口經過,心說這兩天也沒見著這孩子上山來,是不是家裏出什麼事了?剛才一聽狗蛋爹說沒回來,陸老漢登時心裏犯了疑,就忍不住進來瞧瞧。結果一進門,目光便落在炕上的女人臉上。“弟妹這是……”
男人見是陸老漢,平日裏就沒什麼好感,何況這個節骨眼上,他隻微微一點頭了事,再不搭理。陸老漢也不在意,又走近幾步在女人臉上端詳稍許,撚須道:“倒像是得了失魂症。”
“失魂症?”男人和郎中都是一副驚詫的神情。
陸老漢瞅著二人,麵色凝重道:“我看八九不離十,若是人受了大的驚嚇或撞上不幹淨的東西,有可能會魂魄出竅,遊離於外不敢返身,那症狀與此無異——”
“不幹淨的東西?難道是見鬼了?”男人想了想,道,“你這一說,倒是有可能。”他隨即將所知道的有關女人從昨夜到現在的情況都向陸老漢描述一遍,最後客氣地問,“老哥可有什麼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