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恰巧趕在周天,雖說放兩天假,卻等於一天也沒放的,周一上班,回家過了節還得當天趕回。周六一早,高夢陽同葉浩一道去租車行租了車回家。雨欣家離城近,她是周五就回去了的。這一小別,兩個人一天得通十幾個電話,柔情蜜意裏不無相思的苦。
高夢陽回家,一麵為過節團聚,一麵是想同父親商量商量買車的事,父親早許諾過給他買輛車的。到家已是暮晚十時分,泥土氣息撲麵來,無限親切的,遠望大地上勞碌的人影變得很矮,像要貼到地上去。土地的貧窮、冷酷、慷概、溫情和恩育,同多少世代人沉重的命運連一塊,沉默地存在,任日月輪轉,歲月遷變。晚間吃飯時,父親沒提及給他買車的事,倒是一再的叨嘮起他與劉霞的事來,說起來像是板上釘釘似的,一板一眼,像真有那麼回事。平日裏聽來倒也沒什麼,不去理會,或一笑置之,就能相安無事,現在不一樣,他心裏隻有雨欣,又為兩人不明朗的未來,心底又苦又累,疲憊不堪,也不知是不是該同父母坦白說出來,心裏憋得慌,憋得難受,父親平常不過的話,也就突然變得無法忍受。
“我已經有女朋友了的。”他硬著脖子吞下嘴裏飯菜,低著頭悶聲悶氣的說出一句,覺得心底稍微痛快了些。“喲,看不出來你小子還挺有本事嘛。”父親冷嘲熱諷的說著,是酸溜溜的語氣,又極力按捺住心底不快,追根究底的細問起來,想要知道得更多些,更具體些。
“是吃牛肉的。”說這一句,再不願多說。可單就這一句,也立刻在飯桌上掀起來一場小風暴。咚一聲響,父親把碗重重放桌上,說,“你要真敢找個回子,就別再踏進這個家門半步,我就當是從來沒生養過你這樣一個逆子。”母親一時不說什麼,但看得出來,她心底也是難於接受的。高夢陽卻大口大口的扒著飯吃,硬起心腸來,比平時要吃的多。
“我就找。”高夢陽又倔頭倔腦地頂一句。
兩方大人都為他和劉霞的事,操勞耗費過不少心力的,不想到頭來是這個樣子。父親給他氣得咬著牙,胡須都在微微顫抖著,說不準是想狠狠揍他一頓,但畢竟已是這般大的人了,用父親的話說是胎毛水幹了翅膀硬了,父親也得顧及兒子的麵子,不便真揍的,隻在沙發上坐著,卷了葉子煙,大口大口悶抽著,一句話不說,他常以此表達心底不滿的,脾氣也倔的像牛一樣,他要不說話起來,是三五天都可以不說一句的。這也是種極大的壓力,任家裏麵誰都無法自在。
母親歎氣說,“你這孩子也真是的,明知你爸就這怪脾氣,還跟他慪氣。”母親後讓他好勸歹勸,終於勉強接受了,隻說,“管你的,人大了說你也不聽,自己拿主意,往後別怪我們就是。”父親則始終氣鼓鼓的,直等第二日下午吃過飯臨走時,才對高夢陽說,“車你要買就買吧。錢等賣烤煙了打給你。”眼睛卻始終沒看兒子一眼的。
高夢陽回寧城還掉租車,匆匆忙忙洗過澡,便同雨欣一道去吃小吃,街上又逛了些時候,再去咖啡館喝咖啡聊天。咖啡館名字極好聽的,千島咖啡,千島,高夢陽自己想,是一個挺有RB風格的名字,音韻上感覺起來是這樣。裏麵挺豪華,放著舒緩而又優美流暢的古典樂曲,也有很多情侶坐裏麵喝咖啡的。兩個人聊了很久,熱戀中的人,總能把哪怕最是平常瑣碎不過的話,也當作是世間最優美動聽的音樂而樂此不疲。靠窗的位置上,能夠見街上燈火、川流的車輛與熱鬧的人群。天空飄起了細細的雨,月亮隱去了,深秋的夜的濕氣一點點加重,走出咖啡館,覺得有些冷了。街道也冷清許多,路燈光似浸在層層極薄極薄的朦朧霧氣裏麵。兩個人不走得慢,任細而冰涼的雨絲銳利地撲打在麵上,心底卻是熱烈的,冷而克製的熱烈。高夢陽說,“打車回去吧。天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