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徒戀晴嵐美好
初冬。
清晨，府河上飄著一層薄薄的霧。霧，古語稱嵐，傳說是天上的雲散到了地下。
終於雙休，黃躍裹著厚外套，趴在臨河的窗口看霧中的風物。正有一個女人在河埠甩幹一把青菜，府河兩岸的風貌似乎從無改變，親切得就像一部八十年代的電影。不遠處的府橋頭已經有熱鬧的人聲，但台門裏還清靜，偶有洗漱的人推開了吱嘎的門。
這時，台門口有說話的聲音，仔細聽，是表弟李世俊和一個女孩在說話。這麼早，是誰？黃躍下樓去看。
剛走到天井，李世俊已經轉身回來，手裏拎著個波司登的大口袋。
“咦，那個不是姚田田嗎？怎麼不進來坐？”一個背影消失在門外，黃躍認出是李世俊的舊同學姚田田。
“難道要請她吃飯？”李世俊反問。
“請女朋友吃怎麼了？你嫌家裏的菜泡飯丟麵子，我去榮祿春買啊！”
“別亂說，她不是我女朋友。”
“不是嗎？那你幹嗎收人家東西。”黃躍朝波司登口袋踢一腳。
“她自己要給我，又不是我要的。”李世俊把袋子拎到自己房間去了。
黃躍瞪大了眼，被哽在客廳裏。“你個小鬼！”
李世俊的父親李國平，正把菜泡飯一碗碗端到桌上，又拿來雞精、豬油、胡椒粉。他招呼道：“躍躍，牙齒刷刷，好吃飯！”
黃躍氣呼呼地去洗漱，發現洗麵奶不見了。窗外有嘩嘩的水聲，李世俊在天井裏說：“姐姐，借我用用。”
“你那幾個疙拉痘，還用洗？眉筆口紅要不要！你今天要去幹嗎？”
李世俊今天要去參加小學同學會，他這趟是專程由杭州學校裏回來的。臨出門的時候，他仔細地用頭發把額前的幾顆青春痘遮好。
同學會在府山腳下的一家茶樓裏辦，他們包了間大包廂。李世俊進去，一眼就看見了坐在桌角的衛明。
他拖把椅子坐到衛明身邊。“哇，大手筆哦！”他指著她身上的阿迪達斯外套驚歎。
衛明大笑起來：“哈哈，八十塊，假的。不過我在SH買的，所以要算上路費。”
“聽說你考到杭州了？”
“你不是也一樣！在‘杭商’對吧？”
“對對對！”李世俊驚喜她也在關注他的下落，“你手機多少？以後到杭州一起出去玩。”
“噢，他們剛才在登記，要印一張全班通訊錄，你也快去寫吧。要常聯絡哦！”
李世俊走來走去，找到了那個本子，先看衛明的筆跡。她寫標準的行楷，很有力度，常被人當成是男人的字。李世俊登記完回去，發現自己的椅子已經被別人占了，他隻好站在衛明身後，說：“1357554，我們前七位數是一樣的，我記你的號碼隻記四個就好啦。”
“是嗎？等於說我記你的也隻要四個數就好了？”
“是啊，我的後四位數是……”
李世俊還沒說完，衛明已經被一群嘰嘰喳喳的女生拉走了。她的人緣一直很好。
他倆是小學、初中九年的同學，還一起在田徑隊呆過七、八年，相處的時間比一般同學要多許多。衛明瘦高，長跑和跳高都很好。她是個開朗的女孩，開朗而有度，總是招人喜歡的。李世俊偷偷喜歡她很多年了。
義務教育就近入學，高中李世俊卻去了諸暨念民辦。衛明成績好，一舉考進了一中。在遙念的歲月，逢年過節的第一張賀卡，他總是寄給衛明的。“新年快樂、萬事如意！老戰友：吳世俊”，他每年都這樣寫，那時他還隨生父姓。
小時候，他隻是單純地喜歡和她在一起，訓練的間歇一起坐在運動場看台上天南地北地聊天，然後在離別後單純想念那些日子。但是現在他們都長大了，李世俊知道自己已經想入非非，想做她的男朋友，想有朝一日能夠娶她為妻。他高考成績不錯，但夠不上浙大的投檔線——因為打聽到衛明報了浙大，於是他報了杭商。放棄了許多更好的選擇，總之一定要去杭州。開學後的日子，他經常到浙大湖濱校區看看老同學，或者去熱門商場轉轉，希望能夠有一次“不期而遇”，但一直沒有。衛明絕不是被動等待的女孩，李世俊明白自己的行為不能太刻意。
笑鬧一陣後，衛明又回來了。一個男生主動為她讓出位置。
“我聽說，姚田田在越秀學日語？”衛明問李世俊。他們三個也是初中同學。
李世俊一驚：“怎麼問我？我怎麼知道？”
“跟我也不說實話嗎？兄弟！難道你們沒有在交往嗎？我可是聽說你上大學的行李箱都是她送的哦。”
“這、這個也能算嗎？那另外還有人送我一雙耐克的運動鞋呢！”李世俊說的是表姐黃躍。
他著急的樣子把衛明逗樂了，她又去和別人說笑。
李世俊杵在原地，第一次為收了姚田田的禮物懊悔。
同學會散場的時候，他堵住了衛明的自行車，解釋：“姚田田不是我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