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拜自山門(2 / 2)

“師傅,崖那邊起火了呢。”碧桃說。

“天意。”師傅夾了一塊白白的狗肉。

“火已經滅了,沒多大損失。”碧桃又說。

“公德。”師傅將狗肉放進嘴裏。

“道蓮道姑也沒事。”碧桃似乎說到了重點。

“已然,靠!居然是甘蔗。”師傅這樣說到,我卻不明白兩人神神叨叨的對話,問怎麼處理戒實師兄,這話還沒說完,那家夥竟然聞著香味爬了起來,像是什麼也沒發生似的,端起碗筷便狼吞虎咽。可不料第一口下去便被甘蔗塞了喉嚨,師傅用力往師兄頸後一拍,甘蔗應聲而出,然而師兄也應聲而落,鼾聲四起。

“這樣睡,遲早要出大事。”師傅淡薄的說,我白了他一眼,心想還不是因為你一掌把他給拍暈的,但沒敢說,轉口道:“出事?睡覺能出什麼大事?”

“我年輕的時候在藏區呆過,曾經有幸接受喇嘛大師的傳教。”師傅停下筷子,目光飄得很遠,好像已經離喜馬拉雅山腳不遠了。

那時候偷獵鬧得很凶,打狼,打鹿,打牛打鷹,能打的都打,有時候槍子兒不長眼,就會打到人。事情發生在聽教的第三天,偷獵隊和負責巡山的支援隊撞上了,雙方都帶著槍,大的小的合起來有三十多把。三十多把槍可不是小數目,偏偏不巧,兩邊水火不容硬是火拚了起來,幾十個人非死即傷。

因為是藏區,專業的醫生很少,所以喇嘛也擔任醫護人員,當時師傅所在的喇嘛廟裏火拚地點很近,所以動員了所有可以動員的人和牲口。能背就背,不能背的就駝,幾輪下來,幾乎所有人身上都是血糊糊的,其中自然也有師傅和幾個隨行的青年。血漿和汗液粘起來,被冷風一吹硬是給凍住了,脫衣服能揭下好大一層皮。但當時情況讓所有人傻了眼,根本就停不下來,來來回回走了不知道多少裏的山路,最後實在不行的師傅才暈倒在廟裏。

醒來的時候,能救的人占少數,不少輕傷的人折折騰騰竟也死在了廟裏。於是偷獵者的屍體和巡山隊的屍體就這樣混搭的碼在喇嘛廟的正堂。這也還能算攤上了較大的喇嘛廟,小的地方根本就容不下。好好清點後,師傅說幹脆葬了吧,要駝到最近的市裏,這些個屍體該全爛了。

住持喇嘛點點頭,但並沒有下葬,因為在藏區土葬是不利的,等同於詛咒。

可這些屍體又不屬於天葬的範圍,怎麼辦呢?大家都沒有辦法,唯一解決的方案就是棄屍荒野。其實這也是為了大家好,屍體放久了,一爛,那瘟疫,說來就來。就當準備施行的時候,住持卻說這些屍體聽到了大家的話,黑雲蓋頂,如果不好好超度,就會變成跳屍殘害人間,待超度以後,一把火連喇嘛廟一起燒了,也算是功德圓滿。於是組織了上上下下的喇嘛、朝聖者和師傅一行人,對這些可憐的孤魂進行超度。

這一超度就是三天,經文大作,這三天沒有下過任何一場雪,也沒有從雲層透出過任何一絲陽光。大家都認為是鬼魂作祟,除了喝水吃飯上廁所,根本沒人敢離開正堂一步。然而第三天的夜裏,不知是誰打的頭陣,竟睡了過去。有一便有二,很快正堂便鼾聲一片,所有人都累垮了,所以所有人都睡熟了。

到了夜深,師傅被人推醒,瞥眼一看,是一個小和尚。師傅正納悶,卻看著小和尚氣血凝滯,臉色青白,手臂還不忘往一邊抬著顫抖。當沿著小和尚手所指的方向望去時,師傅也不免倒吸了一口涼氣——

一具屍體已經直挺挺的坐了起來,那身板硬得和鋼板似的。師傅還看得清晰,一條純黑色的血脈正從屍體的脖子往上爬,不一會兒就如藤蔓爬滿了整張臉,張牙舞爪的像是在對世界示威,然後突然一炸,如花一樣綻開無數的綠毛。

當時師傅腦袋一炸,心想完了,屍變了。然後就不顧一切的推醒身邊的人,不推還好,一推,睡著的人都醒了,人醒了那生氣便重了起來。這些屍體吸收了人的生氣,竟開始一個一個的蘇醒,然後如最開始的那隻跳屍,全都長出了駭人的綠毛。

後來的事我並沒有聽得太清,師傅也說得含糊,隻知道最後師傅逃出了喇嘛廟,與幾個幸存者將廟門一鎖。幾把火將整個喇嘛廟燒得幹幹淨淨。

“那時我靠在廟門,閉著眼,臉上濕乎乎的不知道是血還是淚。廟內火焰森然,然而慘叫、掩殺聲此起彼伏,整個廟都成了屠場,與老喇嘛說的功德圓滿差遠了。每一天我都在想那時候的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最後就出家當了道士,接手了我師傅的手藝當了掌門。”師傅深深歎了一口氣。

年幼的我自然不知道師傅說的是什麼,隻知道僵屍是真的,綠毛也是真的,那些躲在床底下所有會趁機襲擊我的東西也是真的。所以在肉香中,我打了個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