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昊,你明白嗎?”
“……昌昊?”少年不語。
楊步兵回頭一看,金昌昊趴在他的背上,睡著了。
“以後,你該怎麼辦呢?”楊步兵歎道。
以後,我該怎麼辦呢?
翌日,金昌昊讀完楊步兵留給他的字條,發出了這聲疑問。他身處一間客棧的普通客房,除了床板,幾乎毫無擺設。
楊步兵在字條上說,他必須盡快趕回風都分閣,向分閣主彙報鑾金城一事。
——“你現在北境片城。我給你留了兩千通行幣,足夠你這陣時日的花銷。建議你繼續北上,到道康城的視言學院入學。道康城離鑾金城足夠遠,且又是和風堂的地盤,惜間殿也不敢冒犯,你待在那邊會很安全。等我處理好這些事務,就去道康城找你。放鬆自己的心態,不要被仇恨衝昏了頭腦。切記。”
金昌昊忽然覺得有些奇怪,可他一時半會說不清楚。
自己終於離開了家,盡管是建立在眾多親人犧牲的基礎上。少年雖然不快樂,卻也感受不到悲傷。
對,感受不到悲傷,這很奇怪。心裏是空的,臉上也沒有情緒,好像事實就是事實,反應就是沒有反應。什麼有,什麼沒有;什麼消失了,什麼沒有了。
他想出門,去看看外麵的街道。這是他第一次來片城,聽說這裏的藥學很發達,有整個國家最大的藥堂。他可以去給媽媽買點蘆膏草,肯定很便宜。
蘆膏草可以治療心陽虛證,媽媽不是經常心口痛嗎,拿它來熬粥,每天早晚喝,一定有效果。
金昌昊數出兩百元通行幣,揣進兜裏,正準備出門。這時,他想起來,昨晚夢裏麵,楊識長告訴他,母親,姑姑,廣爺爺,都過世了。
在少年的世界裏,過世與死亡等同於一個符號。這個符號究竟意味著什麼,他不詳。他隻知道,這個符號必將給他無法抗拒的悲傷。
真的,那個夢很真實,真實得他就快相信了,真實得他已經哭了。
對,感受不到快樂,這很奇怪。眼淚是滿的,身上也沒有牽掛,好像自由就是自由,離開就是沒有告別。哪裏走,走到哪裏;什麼時候走,走到什麼時候。
明明他的夢想,關於“離開”的這一半已經實現了。那他現在還要不要去藥堂,去給媽媽買蘆膏草呢?
少年躺回床上,用被子蓋住整個身體,放聲嚎啕。哭是他此時唯一的發泄方式,他才十二歲。
他以為哭聲傳不出去,但樓下大廳裏的人其實都聽見了。
過了大約半小時,金昌昊哭累了。
他餓了,他想吃飯。
他點了滿滿一桌子的菜,決心吃光。快要吃撐的時候,他腦海中忽然冒出一段話:
“我窮盡一生,想找到守護自己的家園的理由,我發現我從未同我的父母和我的弟弟一般,真正與故鄉相愛……即使窮盡了一生,我依然沒有找到。家園從不讓我去。”
很熟悉的一段話。
“真奇怪。”金昌昊心想,“這是哪個故事家寫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