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二)1月6日(2 / 3)

吳孝祖個子不高,一米六多點的個頭,要說住在小幾十萬人口的銀嶺街邊,生活應該不是什麼難事,更何況吳孝祖的家裏還有幾畝的農田,就是種菜拿到銀嶺市裏去賣,也能維持個生活。可吳孝祖天生就不是一個能做任何買賣的人。他頭腦笨,手也不靈便,除了會種點莊稼就再也不會幹任何的手藝活了。撿破爛是他想到的唯一不用花任何成本的買賣。

吳孝祖撿破爛已經有些年頭了,他沒娶老婆的時候就在撿破爛,娶了老婆也還是在撿破爛。他撿破爛也算是有些經驗了,銀嶺像他一樣沒一點能耐的人很多,撿破爛的也多,白天幾乎撿不到什麼值點錢的東西。那些飯店和商鋪要營業到深夜的時候才打烊。隻有早起才能撿到被他們清理出來的能賣上點錢的東西。

“我離家走的時候,我爹跟我說好了,他是不會死的,就是死的話也要等到我回去的時候才死。怎麼,我這才出來兩個月他就在家裏老早的死了呢?”早上起來的時候,吳成民就像一個得了智障的孩子從嘴裏說出的讓人可笑的傻話一樣。不過,全宿舍的人沒有一個覺得他的話感到可笑,兔死狐悲,物傷其類,話雖說糙了些,道理卻是通的。

吳孝祖得的是肺氣腫,,好多年了,肺氣腫在銀嶺人們都叫它癆病,沒有啥好的療效。這種病最是怕過冬天了,越到冬天的時候病情的發作也就越是厲害。吳孝祖病情發作的時候,憋得他喘不上氣來,嘴唇跟臉都是紫青紫青的。

吳成民是一個孝子,他可不忍心看著他爹受罪,為了治好他爹的病,背著他爹可沒少跑了醫院,銀嶺大大小小的醫院幾乎都跑遍了。就這樣,吳孝祖還罵他不會過日子,“明明知道是治不好的病,還沒完沒了的到處亂花錢,豈不是拿著辛辛苦苦掙來的錢白白的扔到爛水溝裏去了。”

“誰說的,人家大夫都說了,再吃一個冬天的藥,等到明年開春,就會好多了,就能下地幹活了,你以為我治好了你的病是為了你?其實是為了我自己,等你病好了,能下地幹活了,咱們家的地就又有人侍弄了。桂枝就能跟我一同出去打工了,兩個人掙錢總是比一個人多。”

吳成民的話其實不過是糊弄他爹的,不過吳孝祖真的信了。他相信的原因,是因為他也不相信他會死的。他真的想再像幾年前那樣去種地撿破爛。

但他看到了吳成民大把大把的花錢給他治病,又開始舍不得了。

“這話你都說了好幾年了,我也沒看到我的病好到哪裏去,我還不知道你就是舍不得我死。我已經活了七十多歲了,就是死也不是短命鬼了,省下來的錢,你們好好的供丫丫考上一個好大學。(丫丫是吳成民的姑娘。)

不管吳孝祖怎麼說,吳成民還是到處的掙錢,到處的請大夫,到處的住院給吳孝祖治病。

吳孝祖這一輩子活得可不容易。老婆在吳成民跟他妹妹很小的時候就走了。吳孝祖在他老婆的墳前沒有流淚,隻不過動不動就會到他老婆的墳前說上一陣子話。說她給他留下的兩個孩子不聽話,盡管惹他生氣了,他卻沒敢打他們一下。兩個孩子長得啥樣了。都穿啥樣的衣服,他都給他老婆說了。

吳孝祖疼愛吳成民跟他妹妹是人盡皆知的。有了好吃的,他總是讓兩個孩子可勁的吃。

吳成民的個子長得矮,吳孝祖把責任攬在了自己的身上。說自己沒有多大的能耐,沒給孩子小時候掙到好吃的,以至於耽誤長個了。

吳成民長得黑,吳孝祖不說受他的遺傳,卻說是他沒有文化,沒有給孩子打下一個好底子,以至於吳成民沒能好好的念書,老早的就出去打工了,風吹日曬的把他的臉給糟蹋黑了。

話到了吳成民的嘴裏可就不那麼說了。

他說他娘就是矮個子,連一米五都不到,他還能長得高了?他爹的臉長得比他還黑,他還能長得白了?不念書的事兒跟他爹更扯不上一點的關係了,吳成民從小就不跟書相近,他爹拿錢把他送到了學校,他爹頭腳剛走吳成民遞腳就跟別的孩子跑出了學校去掏鳥蛋了。倒是把鳥雀惹得嘰嘰喳喳的亂叫。

“吳成民怎麼回事兒?都好幾天沒來學校上學了。”老師找到吳孝祖的時候,吳孝祖還感到納悶,“怎麼能好幾天沒去上學了呢?他天天都老早的背著書包跟別的孩子一起走了,就是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呢。”

“這樣下去可不行,你當爹的可得好好的管教管教,小心以後別給你惹出大的亂子來。”老師說完走了,吳孝祖心裏納悶了起來,“吳成民天天早早的跟別的孩子一起去上學,下學的時候又一起的回來,老師咋就說好幾天沒去上學了呢?”

吳孝祖費了好大的心思。才想出了一個不動聲色,假裝跟以前沒聽到老師的話一樣,第二天悄躡兒的跟在吳成民的後麵,吳成民在前麵走,他在後麵遠遠的跟著,吳成民頭也不回的就離開了家,別的孩子都背著書包朝著學校的方向去了,吳成民卻順著村外的楊樹林鑽了進去。

“你怎麼不去上學,跑到這裏來幹什麼?”吳孝祖抓住吳成民的時候,他正從樹上爬了下來,灰眉土臉的。朝著吳孝祖嘿嘿的一笑,一點也不害怕,吳孝祖還從來沒打過他呢,他知道這回也一樣。

吳孝祖不打吳成民是有原因的,孩子已經沒了娘,再挨爹的打,那樣孩子還咋樣活得下去。豈不連貓狗都不如了。

“這個孩子我算是沒法了,要不還是你替我管教管教吧。”吳孝祖把吳成民送到了學校交給了老師。回過頭剛走出了校門就又踅回來了,“老師,還是看在孩子沒媽的份上,算了吧。要是他把你給氣著了,你就罵我一頓撒撒氣。書念得好壞其實都是天分,學習不好也就算了,在學校養個好體格,幹啥不是活一輩子。”

吳成民倒是沒把老師氣啥樣,倒是他爹把老師氣的哭笑不得。老師再也不管吳成民了,吳成民索性玩的更歡了。

“連我家的狗都不喜歡你這個撿破爛的進門來。”範厚坤聽到自己家的狗叫,出來一眼看到站在門外的是吳孝祖,搖頭晃腦地說。

範厚坤也是住在銀嶺的郊區,比吳孝祖小兩歲,從他經管著四個大棚來看,不用說也知道他是手腳勤快,頭腦靈活。按照當初的土地規劃分到他家的土地隻能建兩個大棚,另外兩個大棚不得不依靠租用別人的土地來實現。

吳孝祖經過反複的計算,才決定把土地租給範厚坤,租給範厚坤種大棚,自己可以不用花一分錢的投入就能得到比種一年的莊稼的收入還高。

四個大棚每年除了給範厚坤帶來了意想不到的收入,也讓他覺得自己跟撿破爛的吳孝祖不是同一個地位的人了。冬天的時候範厚坤起早到銀嶺的蔬菜批發市場去賣菜,有時也跟吳孝祖碰上頭,但他從不會為他停下來跟他說上一句話。

“有什麼可牛性的,我明年不把地租給你種了,看你還這麼洋興?”吳孝祖這話也隻能是心裏說說,他知道即使自己不把地租給範厚坤,就憑範厚坤出的這個價錢也一樣租到別人的地。

“五元錢我已經給你放在櫃台上了,酒我拿走了。”範厚坤每天批完了蔬菜都要到銀嶺大維白酒店買上五塊錢的白酒。這已經是他的慣例了,除了這句話他很少多說一個字的。

“好的,要是沒有零錢,我這兒是可以給你賒賬的。”

“我是從來都不賒欠的,這你是知道的。”

大維的白酒老板正是知道範厚坤的這一點才敢說出這麼仗義的話來。

如果有一天範厚坤沒有去大維白酒店,那是說明他昨天的白酒還沒有喝光,不過這樣的時候不多。每次從來不會超過五塊錢的白酒,這也是範厚坤的性格。

範厚坤得了搖頭晃腦的毛病,他老婆說他是白酒喝多了。他寧可不去考慮搖頭晃腦的毛病,也舍不得把酒戒掉。

不過有一件比他是不是因為喝酒而導致了搖頭晃腦還要煩惱的事兒等著他。無論咋想他也想不明白,他們唯一的女兒範桂芝咋就跟吳孝祖的黑小子吳成民黏糊在一起了。吳成民要個頭沒個頭,要長相沒長相,家庭就更不用說了。明明是個火坑範桂芝咋就像瞎了眼一樣不管不顧的往裏麵跳呢?

天天跑銀嶺市裏,範厚坤心裏早就有了想法,給範桂芝的未來設計好了。就憑範桂芝的長相在銀嶺市裏找一個有固定職業的,甚至是在政府機關工作的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兒。那樣的話,他甘願用自己幾年大棚積攢下來的錢給女兒做嫁妝。哪成想半路途中殺出了一個吳成民徹底的把他的想法給攪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