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崇捕蝗
開元四年，山東大蝗，民祭且拜，坐視食苗不敢捕。崇①奏：“《詩》雲‘秉彼蟊賊，付畀炎火’②。漢光武詔曰：‘勉順時政，勸督農桑。去彼螟域③，以及蟊賊。’此除蝗誼也。且蝗畏人易驅，又田皆有主，使自救其地，必不憚勤。請夜設火，坎其旁，且焚且瘞④，蝗乃可盡。古有討除不勝者，特人不用命耳。”乃出禦史為捕蝗使，分道殺蝗。汴州剌史倪若水上言：“除天災者當以德，若劉聰除蝗不克而害愈甚。”拒禦史不應命。崇移書誚之曰：“聰偽主，德不勝祆⑤，今祆不勝德。古者良守⑥，蝗避其境，謂修德可免，彼將無德致然乎?今坐視食苗，忍而不救，因以無年，刺史其謂何?”若水懼，乃縱捕，得蝗十四萬石。時議者喧嘩!帝⑦疑，複以問崇，對曰：“庸儒泯文不知變。事固有違經而合道，反道而適權者。昔魏世⑧山東蝗，小忍不除，至人相食；後秦有蝗，草木皆盡，牛馬相啖⑨毛。今飛蝗所在充滿，加複蕃息⑩。且河南、河北家無宿藏，一不獲則流離，安危係之。且討蝗縱不能盡，不愈於養以遺患乎?”帝然之。黃門監盧懷慎曰：“凡天災安可以人力製也！且殺蟲多，必戾和氣，願公思之。”崇曰：“昔楚王吞蛭而厥疾瘳，叔敖斷蛇福乃降。今蝗幸可驅，若縱之，穀且盡，如百姓何?殺蟲救人，禍歸於崇，不以諉公也！”蝗害訖息。
《新唐書·姚崇傳》
【注釋】
①崇：姚崇，字元之，唐硤石人，唐玄宗時官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紫微令，太子少保。
②“詩雲”句：蟊(máo)賊，吃莊稼的害蟲。畀，給，給以。
③螟域：螟害泛濫之地。
④瘞：埋。
⑤襖：地麵的異常現象。天反時為災，地反物為襖。
⑥良守：賢良的太守。
⑦帝：唐玄宗李隆基，唐睿宗李旦子，在位43年。
⑧魏世：指南北朝時魏(公元386—557年)。
⑨啖：吃。
⑩蕃息：繁殖增多。
黃門監：官名。唐改門下省為黃門省，侍中為監。
和氣：天地調和之氣。
“昔楚王”句：蛭，馬蟥。厥，代詞，相當於“其”。瘳，病愈。
叔敖：孫叔敖，春秋楚令尹。
諉：推卻。
【譯文】
開元四年，山東蝗害，農民祭天拜地，眼看著蝗蟲吞食莊稼而不敢捕滅。姚崇上奏道：“《詩經》上說‘捉住那吞食莊稼的害蟲，投到烈火中燒死。’漢光武帝下詔道：‘努力遵循時令，鼓勵發展農桑，肅清螟害，以及吞食莊稼的害蟲。’這是消除蝗蟲危害應做的。何況蝗蟲怕人，易驅逐，並且農田都各有所主，讓人們自己拯救自己的田地，一定倍加努力。臣請求在夜間燃起火堆，在火堆旁挖些坑，邊燒邊埋，蝗蟲就可以滅盡。古代有捕滅蝗蟲不力的，那是人們不服從命令的緣故。”於是皇上詔令禦史為捕蝗使，分赴各地捕滅蝗害。汴州刺史倪若水上奏朝廷：“消除天災應當用仁德，往昔劉聰滅蝗不徹底而蝗害更為嚴重。”於是抗拒禦史而不執行命令。姚崇譏誚他說：“劉聰是偽主，他的仁德敵不過地襖，如今襖害不敵皇上的仁德。古代有賢良的太守，蝗蟲退避他治理的範圍，這叫做修養仁德可以免除災害，那麼你是因為沒有德行才導致這樣嗎?如今坐視蝗蟲吞食莊稼，容忍害蟲猖獗而不予拯救，如果因此而導致莊稼欠收，您身為刺史又作何交代?”倪若水害怕起來，於是投入捕蝗，捕得蝗蟲14萬石。當時議論紛紛，玄宗疑惑，又詢問姚崇，姚崇對玄宗說：“庸腐的儒生拘泥於文而不知通變，凡事必然有違背經義而符合道的，也有違反道而適宜權變的。往昔魏世，山東蝗蟲，因蝗害不大而放任自流，到後來人吃人；後秦時有蝗害，草木都被蝗蟲吃盡，牛馬相互吃毛。如今蝗蟲所在之地，不斷繁殖增多。何況河南、河北的人民家中沒有隔宿的糧食，一旦莊稼沒有收成便會流離失所，性命相關。何況捕滅蝗害縱然不徹底，不是也比養成後患為好嗎?”玄宗認為是這樣。黃門監盧懷慎說：“凡是天災怎麼能用人力來製止呢’況且殺滅蝗蟲太多，必然破壞天氣的調和之氣，但願您能考慮這些。”姚崇說：“往昔楚王吞食馬蟥而他的病好了，孫叔敖斬斷惡蛇而福祿降臨於他。如今蝗蟲有幸可以驅逐，如果縱容不管，穀子將被蝗蟲吃盡，那老百姓怎麼辦呢?殺滅蝗蟲，拯救百姓，災禍歸結於我，決不推卻給您。”此後蝗害終於平息。
元結免租
初，西原蠻①掠居人數萬去，遺戶裁四千，諸使調發符牒②二百函，結③以人困甚，不忍加賦，即上言：“臣州為賊焚破，糧儲、屋宅、男女、牛馬幾盡。今百姓十不一在，耄孺騷離④，未有所安。嶺南諸州，寇盜不盡，得守捉⑤候望四十餘屯，一有不靖，湖南且亂。請免百姓所負租稅及租庸使和市⑥雜物十三萬緡。”帝⑦許之。明年，租庸使索上供十萬緡，結又奏：“歲正租庸外，所率宜以時增減。”詔可。結為民營舍給田，免徭役，流亡歸者萬餘。進授容管經略使⑧，身諭蠻豪，綏定八州。
《新唐書·元結傳》
【注釋】
①西原蠻：我國古代南方的少數民族。
②符牒：文書。
③結：元結，唐玄宗時官右金吾兵曹參軍攝監察禦史，充山南西道節度參謀，唐代宗時任道州刺史中，容州都督充本管經略守捉使，因遭權臣忌害，辭官歸隱。
④騷離：憂愁而離心。
⑤守捉：邊防部隊名稱，大曰軍，小曰守捉、城、鎮。
⑥和市：官府向百姓議價購買的物品。
⑦帝：唐代宗李豫。
⑧經略使：官名，掌一州兵民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