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終章(1 / 3)

回縣城的路上,天空中沒征兆的突然下起了雨,並且雨勢越降越大,穹頂攏著一團望不到邊的烏黑的雲,未到黃昏,已是街燈徹亮,雨水一顆一顆追逐著滑落車窗,不遠處半空中的街燈,投來乳白光線,打在車窗上時,卻被濕透了的車窗,幻化成了七彩顏色。

屋子裏黑漆漆的,三伯仍沒有回來,牆壁上鍾表走動的聲音清晰入耳,雨聲被隔絕在了門外,打開燈,少天往屋內中,望了鍾表一眼,五點零六分,都這麼晚了啊,少天這才想起自己似乎一整天沒吃東西了,不由自主望向窗外,雨勢仍舊很大,有些不願出去,而且肚子不知從何時起開始感覺不到饑餓了,躺到床上,睡一會再出去買吧,他想。

但是任憑他如何努力,翻來覆去的就是睡不著,幹脆睜開眼睛,想起今天回到農村後的事情。

“骨手嗎……”他看著自己兩隻手掌“結果還是沒有辦法……”

他想起婆婆最後時刻一臉抱歉表情與他說的話“少天啊……很抱歉,婆婆真的沒有辦法,不過,雖然‘骨手’在先輩們的眼裏是十分危險的,但是婆婆相信你,婆婆很慶幸啊,血珠是被你吃下了,你一定會把它用在正途上的,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

“你不明白……你根本不明白……”少天眼裏含著淚水,呼呼哭起來“什麼用在正途上,什麼幫助需要幫助的人,你懂什麼,你懂什麼……”

不自覺地握緊拳頭,他怨恨地咬緊牙齒,忽然感到雨聲放大許多,似乎是門開了,偏頭看去,見是三伯,三伯關上門,手上提著袋子,走進來,少天急忙抹去眼淚,坐起來。

三伯晃了晃手中袋子,一陣香氣飄散,他說“吃了沒?”

少天笨拙地搖了搖頭,他轉過身去將手裏袋子放到桌上,頭也不回地道“快過來吃吧。”

“嗯……”少天自顧自地點點頭,下了床,朝他走去。

他從袋裏拿出兩盒盒飯,一盒遞給少天,少天接過,緩緩打開來,映入眼簾的,白花花的米飯,各式各樣的肉菜,以及滾滾撲麵而來的,熱騰騰的香氣,他不知原由的,緊張無比的心,微微鬆懈些許。

劉守才見他一直盯著盒飯不放,感到很是詫異,問他“怎麼了?”

他回過神來,連忙搖了搖頭,想將盒飯放下,手腳卻變得有些遲鈍,抓得飯盒搖搖晃晃的,裏邊切成一半的雞蛋順勢溜了下來,恰巧落在他的左手掌心裏,慌亂起來,連忙將它丟在飯裏,轉身跑去拿張紙巾,按在手心上,擦著擦著,起初隻是因為有些油膩,但漸漸的,他卻驚怕起來,心撲通撲通亂跳著,他又回想起了婆婆那句模模糊糊,似乎給了他希望,又似乎沒有給他希望的話“究竟能不能除去,婆婆不好說,等你回去以後,婆婆就去查查,如果有辦法的話,我就讓你大伯通知你……”

怎麼會有辦法……怎麼會有辦法……就算會有辦法,我現在也已經……淚水如同長了翅膀一樣,撲棱撲棱湧上心頭,少天想哭,卻忍著,左手不自主地攥成拳頭,突然這陣子裏發生的事情屋外傾盆大雨似的,一窩蜂地傾瀉下來,灌在腦子裏,他感到頭像要炸開似的,眼睛沉重得無法睜開,被他深藏心底的罪惡感,忽然間手拉著手,邁開步伐,像上樓梯一樣的,一下子全都跑到他的胸口。

終於忍不住了,淚水大顆大顆直往下掉,也不擦去,他急匆匆轉了身,任由淚水流淌著,大聲說“三伯!我們去自首吧……”

正吃著飯的三伯被他嚇了一跳,急忙扭過頭來,一臉不可思議地看他“你說什麼?”

少天鬆開拳頭,皺巴巴的紙巾脫落,如同秋日裏枯黃的葉,耗盡它在塵世裏的最後一絲微光,不甘願地落了地。

他的腦中一片空白,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更不會去思考下一刻我該幹什麼,隻是腦中嗡嗡地轉,身體就麻木的執行了,我該這麼做……沒錯……我該這麼做……

他獨自激動著,在三伯錯愕的目光中,臉上淋漓著淚水,跑到三伯麵前,像要勸服他似的,語重心長地道“三伯……我們去自首……我們自己去的話……警察會判輕一些的……”

劉守才憤怒的一拍桌子,飯盒蹦跳下來,飯菜灑了一地“混賬,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可是殺了人啊!”

少天害怕得心髒幾乎就要停止跳動了,但是仍是巨大的罪惡感在支配著他的腦子,他的身體,他的眼裏淚水流出了更多,張大著嘴,似是對三伯說,又似是對自己說“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們才要去自首啊……”

“夠了!!”三伯怒吼著,忽然手往身後一摸,不知從哪拿來的刀子,在少天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刀捅了過去。

“啊……啊……”少天驚恐地連連大叫,身子直往後退,沒站穩,屁股坐到地上,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撐在地麵,兩條腿像上了發條一樣,噌噌噌踹著地麵,以此來令身體向後退去,終於到了角落裏,他感到肚子上一陣疼痛,有種滾熱的液體從傷口裏停不住地流出來。

他大驚失色地望著三伯,忽然屋內徹徹底底亮堂起來,那光像雪一樣,從屋外滲透進來,就好似月光比起陽光一樣,燈光立即被它壓過,消失無蹤,世界仿佛一齊進入白晝,但那光比起白天來,卻也要明亮得多。

我這是到了天國嗎?少天吃痛地睜著眼,但他眼裏看見的,三伯高大的身子上,一張慘白的麵目猙獰的臉,以及他手裏攥著的那把雪白的刀子,就連血液都是那麼的白……

光亮僅僅持續一霎那而已,接著的是轟隆隆的雷聲,響天徹地,似要將天地撕裂,天空顫抖著,大地顫抖著,房屋顫抖著,就連那空氣,也都不住地抖動起來。

牆壁上那盞可惡的壁燈,因為害怕,它竟獨自躲了起來,這個膽小鬼,少了它的照明,屋子裏便黑乎乎的,少天不停地打著哆嗦,淚水止不住的從臉頰上滑落。

“果然……”劉守才喘著氣,胸口起伏不定,手上刀子顫顫巍巍的,扭曲了的臉龐動了動,說“你果然沒有恢複記憶啊……要不是你……要不是你多管閑事,讓我自己上了山,就不會這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