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3)

巫山山腰上的某處坑洞中,蜷縮成一團,背靠著石壁的劉守才,緩緩抬起他的深埋在並攏大腿膝蓋上的,笨重的腦袋,一片黑暗,什麼也看不見,就連離他最近的,兩條大腿的模樣,他也看不見,隻能靠著緊抱住大腿的雙手,才能依稀感受到它們的存在。

有些冷,他把兩腿抱的更緊了些,應該是夜晚了吧,他想。有氣無力地仰起腦袋,望向頭頂,一塊偌大的石頭上,塗著銀白的光輝,在他對麵那堵石壁離地大概三、四米的位置,有著一個剛挖開不久的,大的缺口,清冷的月光,穿過那幾乎可以令中等身材的成年男子從容鑽進來的缺口,斜斜地照射進來,像畫卷一樣,掛在了他頭頂上一兩米處,那堵被它背靠著的,崎嶇不平的石壁上。

靜悄悄的,死一樣的沉寂,連絲毫小昆蟲鳴叫的聲音都沒有,世界上除了他們兩以外的所有生物,仿佛一同死了似的。

救救我們吧……萬能的神仙,用你們無邊的法力,像救出兩隻弱小可悲的蟲子一樣,哪怕如同提著兩隻死狗也好,救救我們吧……王母娘娘,玉皇大帝,觀世音菩薩……被困三天的他,萬念俱灰,隻在心裏做著一次又一次的禱告。

這該死的天氣,他在心中罵著,怎麼現在就不下雨了,前不久不是下得很凶嗎?現在倒好,一滴水都沒有。

他緩緩張開嘴巴,嘴裏幹燥極了,吐著熱熱濁氣,讓在心中罵道,該死的老天爺!

想想覺得不對,他又急忙改了口,平複了下情緒,他又有些失落,緩緩吸了些空氣,吞入腹中,好讓肚子充實一些,這個原本有些肥胖的大肚腩,現在竟也變得幹癟,起初它還會咕嚕咕嚕叫幾聲,現在餓到前胸貼後背的程度,連它也都放不開嗓子了,靜靜悄悄的,一如這靜謐的夜。

劉守才是不願等死的,即使他表麵上似乎已經放棄了掙紮,但就在他的心裏,其實還是反抗著的,就算是不懼生死的勇士,不到萬般無奈的絕境,也都是不會輕易坐以待斃的。

他緩慢抬起兩隻無力的手臂,又像鍾擺一樣垂落,手心碰著地麵,有許多或大或小,或鈍或利的石子,黑暗中,他摸索著,這一刻,他是個真假難辨、實實在在的盲人,失去了視覺,全憑一雙手來探尋。

周圍石子有些紮手,那是之前求救失敗後,心灰意冷的他,將手掌當作掃把,把它們掃到一旁去的,明明許久前他就已經把這裏找遍了,但現在他還認真找著,乞求著有些許果子能從頭頂那個缺口中滾落進來。

手上滿是灰塵,活動起來很不靈活,動作有些僵硬,他甚至懷疑神誌不清中他的雙手已被紮得滿是血液,正因為血液凝固成了塊,他的手指才會這麼難以彎曲。

越想就越覺得對,越想就越覺得有可能,他驚慌的將兩手碰在一起,摩來挲去,碰去了許多塵土沙粒,但就是沒找到他腦海裏的,或四四方方的,或呈三角結構,或呈圓形結構的,摸起來像鱗片,卻又不是鱗片的,血液凝固後的,堅硬的塊狀物。

翻來覆去確認過後,他又開始害怕起來,擔憂是否他已渴得流不出血來,因為摸來摸去確是沒有摸到液體的感覺,但他朦朧中又確鑿是感到手被什麼尖銳的硬物刺破。

或許是真的感動了上天吧,就在他輕晃著笨重的大腦袋以拋開心中那可笑的想法,重新開始摸索地麵時,就在他兩手極力張去能碰觸到的,這塊狹小的,記憶中本該全是石子的空間裏,竟然愣是讓他摸到了一顆圓滾滾的,光滑的東西,這觸感,像是抓著滑軟的果凍,他猜想,這肯定是什麼能吃的果實,但奇怪的是,這果子上竟然沒有哪怕一絲一毫的灰塵,就像放在清水裏洗淨了一般。

換在平時,也許他還會察覺不對勁而因此細細琢磨一番,但現在,處在這種境地下,他的腦子裏,除了喜悅,還是喜悅,這顆突然出現的果子,已令得他高興的衝昏了頭腦。

有一顆,就會有第二顆。他理所當然地想,緊握著那顆柔軟的果子,這可是門費力的技術活,力度要拿捏得恰到好處,既要防止它從手中脫落,又要避免將它捏碎,就這樣不斷地摸索著,然而找了好久,卻再也沒能找到第二顆。

興許是找的範圍太小了,他落寞地想,空蕩蕩的肚子和朦朦朧朧的腦子同時朝他發來吞下這枚果子的訊息,但他卻怪異的頭腦十分清醒,握著果子,兩手碰著地麵,小心翼翼的使著勁,好不容易將疲乏的身子支撐起來,他弓著腰,邊兩手在前方探路緩慢前行,邊朝他眼前的黑暗說“少天。”

黑暗中,一個少年緩緩抬起垂在膝蓋上的腦袋,他同樣的蜷縮在角落裏,困惑又虛弱地問“三伯?”

“少天,三伯找到枚果子,你接好了。”黑暗中,劉守才已經碰到了少天的鞋子,順著鞋子,他伸長握著果子的那手,沿著少天的腿,將手往上抬。

由於對生的渴望,劉少天本能的有些高興,沒有多想,急忙伸手去接,漆黑中,他們手掌碰在了一起,劉守才說“拿好了。”

少天手掌並攏成碗狀,劉守才再三確認後,放開了捏著果子的手,果子順勢落到少天手上,滑溜溜的,頓時喜上心頭,剛要將它丟入嘴裏的時候,突然停住了,他朝黑暗問“三伯,你呢……”

劉守才一怔,這一路過來,他沒再撿到果子,正打算四處再去找找,腦袋都已經轉過一半了,卻被少天這麼一問,已經停止思考的大腦,忽的轟隆轟隆轉了起來,他靈機一動,從地上撿起一顆石頭,放入口中,用幹燥沒有一絲潮濕的舌頭攪動著,嘴裏很快滿是細微的沙子,迎著石頭敲擊牙齒所發出的咳咳的聲響,他偏頭看向辨不清有什麼不同的黑暗,說“三伯也有。”

“嗯。”劉少天點點頭說,沒再多想,緩緩將果子遞到嘴邊,打算小口小口咬著吃,但當他剛剛張開嘴巴的時候,原本手中抓著的,實實在在的,果子的感覺,突然不見了,他的手指本能的往裏按,卻都碰在了一起,抓到一片虛無。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突然間一間一股清涼的液體的感覺,流入他的喉嚨,在他的舌頭、牙齒、以及嘴巴裏的一切的一切,都沒有感覺到的情況下,詭異地進到了喉嚨裏,又在喉嚨裏,迅速地下落。

他張目結舌,緊接著是來自全身的劇痛,裏裏外外,他的每一寸肌膚,每一顆細胞,都仿佛被尖針刺著,又好比被無數隻小蟲啃咬,他很快顫抖著倒落地麵,“嘭”的一聲,不知哪裏來的力量,他全身上下每一個可以活動的部位,一同拚命晃動起來,他嗷嗷地叫著,痛苦得死去活來,不斷的在地上抽搐。

“少天?”劉守才驚慌地轉過麵來,聽著那撕心裂肺的吼叫聲,慌亂而又謹慎地摸索著地麵,終於觸碰到了少天,那是少天的手,劉守才抓住他的手,但他的手卻像風中搖曳著的燭火一樣不停地抖動著。

“少天!少天!”劉守才急切地說,少天的手,被他緊緊抓著,他的手臂也因此在半空中不停的抖動,幾乎與少天抖動的頻率相同,叫了許久仍舊沒有反應,黑糊糊的他又看不見到底發生了什麼,心髒狂跳不止,四五十歲,年近半百的他,此刻竟像個無助的小孩一樣,兩膝蓋嘭的一聲著地,眼中滾著淚珠,他猛地仰起頭來,淚珠順勢從眼角滑落,他呐喊著“有沒有人啊!快來救救我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