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相殘,女眷凋零。此乃雪族之劫數。”
雪義擺弄著一台小型觀天儀,對背對著他的雪無痕說道。
這是一間書房,是四海之南,四大族派之首雪族的書房。這裏陳列著從古至今流傳著的各種典籍,或是功法,或是傳記,滿滿三書櫃。
這裏也是雪族重臣雪義的寢房。其實按道理來說,雪義並不是雪族人,他是四海西南書香門第楊家的次子,原名楊逸。這楊家不問江湖之事,卻被江湖各門派所惦記,隻因他們通曉天文,這占星卜卦之術,的確是江湖第一。
楊家傳到楊逸這一輩,卻是走到了末路。長子楊信專橫跋扈,恃才傲物,不僅沒有繼承家才,還將楊家資財揮霍一空,這次子楊逸,自幼跟了遊方術士,成年之後回家,卻發現楊家早已荒蕪,四處打聽之下也不見人煙。於是便依著師父的建議投靠了雪族,十多年來,楊逸一直陪著當時的雪族少主雪無痕長大,不知不覺間也成了雪無痕身邊的重臣。
每五年四海四大族派都會聚在一起開一次會議,大大小小的門派無不附庸。這會議從雪無痕爺爺那輩就已經開始,或許爺爺的爺爺那輩,或許更早……它最初的意義,早已沒人知曉,它現在的意義,無非是鞏固各門各派的團結,大家互通有無。下一次大會還有一個月即將召開,不過,這五年中發生了一些異變,讓雪無痕覺得很是不舒服。
於是他便前來尋到雪義,讓他用觀天儀來占卜一下。
“此劫……你的師父早些年便同我說過……”說話的是背對著雪義的雪族之主雪無痕。他一身素袍,一臉淡然地轉過頭來,白若冰雪,英氣勃發。
雪無痕接著說道:“我問的是,一個月後的四派大會……我總有不好的預感。”
雪義點點頭,繼續擺弄著觀天儀。
“族長,此次大會在雪族舉辦,四海各門各派,還有族長你的門客都會前來,我從星軌運動之中,看不到任何不確定的因素,或許是族長多心了。”
雪無痕眉頭微微一皺。
我多心了嗎?希望是的……
時值正午,演武場上的雪族弟子們操練完畢,都急急忙忙收拾東西去飯堂,人群之中一片嘈雜。一個半人多高的小身影就在這混亂間跑入了人群中,他邊跑邊回頭看著,不遠處,一個侍女手中拿著精致的碗碟和勺子跟著跑來:“小少主!小少主!別跑了,快回來吃飯吧!”那小身影在人群中對那侍女吐了吐舌頭,道:“笨蛋!我才不想跟你玩!我去找爹爹了!”
“小少主!”侍女還在後麵追著,剛跑到演武場,便被人群衝散了,小少主的身影在這茫茫多百十人都身穿白色素袍的弟子中消失了。侍女無奈歎道:“這雪族為什麼都要穿白衣服呀!小少主不見了,這老爺知道了還不罰死我呀……哎,完了完了……”
小少主眼見逃脫了糾纏不休的侍女,開心的大喊大叫,朝著爹爹經常去的書房跑去。陽光就這樣灑在雪族的大地上,嫋嫋炊煙升起,喧鬧之中反而透出一絲祥和。
“爹爹!爹爹!雲殤來找你啦!”小少主大叫著跑進書齋別院,興奮的一蹦一跳,然而沒有高興多久,就覺得撞上了什麼東西,頓時眼冒金星,腦袋一暈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小少主揉揉眼睛定了定神,模糊間看到身前一個白衣少年。那白衣少年手中握著戒尺,想必剛才便是他敲暈了自己。“大……大膽!敢敲暈本少主!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小少主捂著疼的不行的腦門站了起來,指著身前的人罵道。那白衣少年又是一尺打過來,疼的小少主嗷嗷直叫。
“雪雲殤。父親大人正和師父商量事宜,你別瞎嚷。”
這聲音一出,小少主雪雲殤一愣,才定睛看過去。原來打自己的人正是親哥哥,也就是大少主雪寒嵐。
“我還以為是誰呢……”雪雲殤小聲嘟囔著。雪寒嵐拿著戒尺點在雪雲殤肩頭:“人家敬你是雪族少主,才讓你三分。少主是要帶領全族人揚名四海的,而不是站在高高的位置使喚、恐嚇下人的。你知道了嗎?”雪雲殤揚手打開戒尺,叫道:“臭屁雪寒嵐!和那教書先生一樣!沒意思,大道理一套一套……”“不要喊叫!”雪寒嵐又是一尺打在了雪雲殤手上。雪雲殤吃痛,跑上前去一把推到了雪寒嵐,兩個人就這樣扭打在地上。
“何事喧嘩!”
聲比人先到。兩個小子頓時愣神,趕緊翻身而起,抱拳半跪在地上,迎著書房方向。書房中走出的正是如今雪族族長雪無痕和重臣雪義。
“爹爹,雪寒嵐欺負我!”“父親大人,雪雲殤在此喧鬧!”
兩人同時喊道。見彼此說對方壞話,互瞪一眼,又偏過頭去互不理睬。
雪無痕看著二人模樣,一掃之前陰霾,哈哈笑了起來。他指著兩個小子,問雪義道:“你說說,看誰有理?”雪義抱拳道:“族長,依我之見,兩小子都有理,又都沒有理。”
“我來找爹爹玩!怎麼沒理了!”“雪雲殤,我說過多少次了,父親大人來找師父商量事情的時候不要吵鬧!”“我哪裏吵鬧了!你要是不打我,我才不會叫這麼大聲!”“雪雲殤!你還講不講理了!”兩人你一嘴我一嘴的吵了起來,不多會兒又打在了一起。
雪無痕看到這情景,笑得是眼淚都快出來了,旁邊的雪義輕輕咳了一聲,雪無痕才收斂了一下,正色道:“都給我分開!”然後一掌送出,掌風帶起落葉,吹開了扭打在一起的二人。
“雪義,你帶寒嵐去吃飯吧。我和小殤去飯堂。”雪無痕輕輕對雪義說道,“吃完之後,繼續教導寒嵐‘破極手’絕學。”雪義抱拳,走到雪寒嵐身邊,將他拉了起來。雪寒嵐撲撲身上的落葉,向父親道:“父親大人。寒嵐告退。”
“什麼意思嘛!我也要學破極手!”雪雲殤在地上哭鬧不停,就是不肯起身,“每天跟著那個老頭子學這經那書,沒意思極了!”雪無痕看著地上的兒子,搖搖頭道:“小殤,你今年才滿四周歲,年齡太小,還不能學習這破極手,當下是積累學習學識的時候。哥哥也是六歲才開始學破極手的,他如今也不過學了一年而已。等你到六歲了,也可以像哥哥一樣學習破極手了!”
“族長,雪雲殤可能要等到八歲才能學習。他資質根骨太差,不像寒嵐。”雪義遠遠的說道。雪無痕嘴角一抽,斜眼看向雪義,意思明顯是“廢話說這麼多幹什麼,還這麼大聲”。雪義感覺到背脊一冷,立馬拉住雪寒嵐,說道:“屬下告退!”便匆匆溜走。
雪雲殤似乎沒有聽到雪義的話,仍然哭鬧不止。
“我不喜歡那個教書先生!我要和爹爹玩!我要和爹爹玩!”
雪無痕歎了口氣,道:“爹爹要準備一個月後的會議啊,可是很忙的……這樣吧,今天陳伯伯正好來了,我帶你去找他?”
雪雲殤突然坐了起來,一臉的興奮:“真的嗎?那個酒鬼大叔來了?那我要跟他玩!”
雪無痕笑著拍拍雪雲殤的頭,“先去吃飯!”
午膳過後,雪無痕帶著雪雲殤來到了雪族會客廳。途間碰到了仍在四處尋找雪雲殤的侍女,雪無痕隻是提醒了兩句,並未多加責罰,侍女也是受寵若驚,連忙逃回去做該做的事情去了。其實雪族上上下下都知道,跟了雪無痕這族長,那是前輩子修來的福分,雪無痕待人和善,也不拘泥於地位、輩分這樣的教條,無論是掃地的雜役,飯堂的廚師,還是習武的弟子,或是雪族的族人,都是一視同仁。這些人也願意在雪無痕的蔭蔽下生活。
雪族處於四海大陸的南方,北鄰四海內陸第一大河南河。此地溫暖多雨,且為東西南北交通之要道,常常是南來北往絡繹不絕,無論是人氣還是天氣,似乎都與這雪族二字絲毫看不到半點聯係。這雪族地界內唯一與雪有關的,恐怕隻有雪族中心那高不見頂的巨塔——雪極了。傳聞那雪極之上,有隻有曆任族長才能進入的雪神殿,至於其中有什麼,就不得而知了。
會客廳在雪族正門處,正是雪族族長接待會見前來議事人員的地方,也是許多雪無痕的門客最喜歡的地方——因為那裏有酒有肉,與其進到雪族內院和那喜好平靜飲茶的雪無痕無趣地坐上半天,不如在這裏喝個痛快。當雪無痕和雪雲殤走進會客廳時,一個中年消瘦男子正坐在椅子上喝著酒。雪雲殤看到他,便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