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雪穀。
人間已然初冬,雪穀處依然與早春無二。
入口之處漫天飛雪依舊,仿佛世間的時光均在此停滯,無論外麵桑田滄海,此處依然如故。好似沒有季節的概念,一年中任何一個時候都可能飄起茫茫白雪,並伴著好似要將人透骨而過的狂風,屏障一般將裏外阻隔成兩個世界。
過了雪穀,呈現在眼前的地界卻好似為躲避秦人而建的桃花源,雖然一樣不存在季節的概念,但此處,卻是四季如春的。
自然山明水秀,蜂飛蝶舞,楊柳依依。
一間醫館設在距離入口處不遠的地方,完全木製的一座園林似的建築,擁有長長的回廊。回廊圍繞起的是一處不大不小的水潭,潭水幽深,內有遊魚,其上養著幾株睡蓮。偌大的蓮葉鋪陳開來,幾朵曼妙的蓮花隨風輕舞。
一襲素衣加身的花姬,赤著一雙腳坐在回廊之上,不加任何束縛的發絲被些許微風揚起,額上那朵妖冶的紅花時隱時現。腳踝上係的銀鈴好似風鈴一般,一有風過便叮咚作響。而她的目光此時正穿過蓮葉,順著幽深的潭水一直向下,遊弋到未可知的地界上去。
已經許久沒有任何動作了。
有來往忙碌的婢女們,都是看到花姬的身影便連忙低下頭,匆匆離去了,寧可去繞更遠的路,也絕不接近其身邊分毫。這個女人剛剛蘇醒時候的壞脾氣還是讓所有人依舊記憶猶新,幾乎所有的人都在暗中期盼著其的離開,卻在表麵上絲毫不敢顯露。
如今顏如不在,整個醫館隻有子書雲一人在打理,平常自是顧不上此女子,也就任由其來往自如了。雖然私底下一群下人暗暗叫苦,不過幸而這個女子似乎永遠一副事不關已的樣子,對旁的事物均是懶得理會,把周遭人也當作空氣一般。
如此一來,倒也相安無事。
花姬倒也的確都周遭事物皆是不甚關心,之所以還留在此處,一方麵是因為那個醫者臨行之前的叮囑和警告,雖然這些所謂的叮囑和警告,隻要她自己不想遵循,旁人也拿她毫無辦法。而另一方麵也是因為,自己如今已是一位,無處能安身立命之人。
無處可安身立命,這個感覺,很早很早以前,就有過了。
記憶之中,對於自己的身世,花姬是不清楚的。不知道自己從何處而來,不知道是誰給了這副留之無用的軀體,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前塵之事宛如隱於暗夜之中的謎團,卻無處可去尋找謎底。
唯一有記憶的事情,便是在月隱門的生活。
自己那個時候多大年紀呢,大概八九歲的樣子。說來也奇怪,八九歲的孩子卻始終無法想起自己的身世,好像從前的經曆是一個策馬而逃的叛軍,永遠的將自己的完全拋棄掉了。既然是被拋棄的一位,花姬便也就從來沒有想過要去將其找回來。內心深處,自被那個男子從泥潭裏拎其的一霎就已然決定,生死均為月隱門之人。
從一個八九歲的孩子眼裏去看那個男人,精致的好像一幅畫,仿佛不屬於人間,好似天神一般的存在。那時候的花姬幾乎不敢與之對視,卻****好似小尾巴一般尾隨在其身後。
自己所有的武功,都是那個男子親自教授的。八九歲大的孩子,骨骼關節已經不似幼兒那般柔軟,她時常被好似要折斷的關節弄的欲生疼欲死,卻依舊咬住牙關,一路堅持了下來。
隻因那個男子雖然將她救回來,卻並未曾允許她以月隱門的身份自居,隻能將剛剛建立起來的月隱門作為一處棲身之地。而在她的理解,這是因為自己不夠優秀,還不具備資格企及那個男子的身邊。於是,加入月隱門成為其中一員,擁有站在其身後仰望的資格,便從此成為目標。
靠著這個目標作為動力,每日每夜,便是如此熬過來的。這樣一熬,就是八年。
已經完全出落成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的花姬,在幾番猶豫之後,終於鼓足勇氣,開口祈求那個男子準許自己加入月隱門之中。
記憶裏,那是一個微有冷風的初秋之夜。那個好看的男子坐在山崖之上撫琴而歌,她就站在他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