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伴侶嗬!——政客,官僚,軍人。
你也有微妙和愛的心靈,但輕輕的遮著一層薄雲。
你也有承前啟後影響社會的責任,但淡淡的忘了“哪裏是前程”。
你躺在泥潭裏,不自知覺,反道“現世便是黃金”。
你笑著說,得意著說,我隻聽得一片可憐的聲音!
你笑著做,得意著做,我隻看見一派可憐的行徑!
我的伴侶嗬!你以為你現在的行為可以淑世?
我把“君子之心”度人,也承認你的誌願,熱心,勇氣。
但請看你那行為的結果,是什麼樣子?
為何有衣食不足的哀鳴?
為何有精神煩悶的悲吟?
為何單用“物質”兩字,形容“文明”?
為何令一般“憂世者”,理性不能調和感情?
恐怕你那誌願,熱心,勇氣,是白用了吧?沒意思吧?
走錯了路,就該轉身,你也轉身吧!
我的伴侶嗬!你以為你現在的行為是維持生命必需的?
維持生命,原是天賦的權利,人人應得,不能維持時,便當徹底討究,根本解決。
倘若委屈求全,謀衣謀食,生命果維持了,精神上怎不加上幾重鬱結?
再請你想,有別的方法維持生命嗎?
這是人生最要緊的事嗎?
維持生命的材料,像春郊的草,俯拾即是。
你卻走了迂遠的路,埋沒了精神去取它,值得嗎?
我的伴侶嗬!我祝禱你從泥潭裏跳將起來!
一點心靈,把薄雲衝碎,認對前程,把南針準對,拋卻你的政策,威權,兵器,運用你的智慧,可以謀利世的計劃,撰利世的文字,運用你的體力,可以製造器具,種植禾黍。
到這時,你是學問家,也是工人。
再請看世界,是不是更為光明?
你的生活,是不是更為幸運?
1919年8月23日作,刊《新潮》2卷l號,署名葉紹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