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彥超、王峻、王殷,三大藩鎮,經由"郭威模式",解決了。但這種模式,作為政治遺產,它的野蠻性質和文明性質共存於一個時空中。這就為後來的大宋帝國留下了一個兩難的選擇:不殺藩鎮,藩鎮有可能作亂;殺藩鎮,國家法製就會受到傷害,天下文明也遙遙無期。
郭威的肺腑之言
太祖郭威做後周大帝不過三年時間。三年時間裏,他做了三件大事:掃滅慕容彥超、罷免王峻、殺死王殷。
這三件事都關係後周帝國的穩定,更關係"天下意識"的推演。三件事解決之後,柴榮大帝接手後周,已經沒有了內部的反對力量,所以能夠致力於解決北漢、淮南、契丹問題。
且說慕容彥超。慕容彥超在郭威顛覆後漢的戰爭中敗北,逃回兗州大本營,一直心驚肉跳。他不知道應該如何應對這個新興的王朝後周。他前前後後,出爾反爾,種種跡象表明,已經亂了方寸。
開始,有個反對郭威的人跑到兗州來投奔他,慕容彥超將這個人抓起來,送回了朝廷,這是在買好郭威。
隨後,慕容彥超又派使者入朝進貢,再一次表示臣服,也是在討好郭威。郭威則擔心他有疑懼,開誠布公地給他寫了一份詔書,內中說:"今兄事已至此,言不欲繁,望弟扶持,同安億兆。"這裏的"今兄事"仨字理解不一,可以是第一人稱郭威自己,意思是"現在我老哥的事",也可以是第二人稱慕容彥超,意思是"現在你老兄的事",還可以是第三人稱,指後漢,"今兄"可能是"令兄",指劉知遠,因為慕容彥超與劉知遠是同父異母的兄弟,意思是"你哥哥劉知遠開創的大漢國事"。但不論怎樣,都不難體會郭威這番話的實在。現如今,我的事情已到這個地步,不想多說啦,隻希望你能鼎力扶助我,共同安定億萬黎民百姓。
後來,郭威沒有因為慕容彥超對隱帝的忠誠而批評他,反而拿著這個說事,表彰了他。他決定給慕容彥超加官,加為中書令,讓他升格為國務大臣,依舊要他鎮守兗州,做他的泰寧節度使。
詔書說,漢朝喪德,君主年少,聽用讒言,所以在危急關頭,召愛卿奔赴宮闕。那時節,愛卿疾馳而來接受命令,隻用了兩夜便趕到京城,這真是拯救國家危難而不顧惜自身啊!聽到君主召喚而不等駕車,這是孔夫子的教誨,你做到了。等到上天結束漢朝國運,你的軍隊在京師郊外潰散,投降的將領、潰敗的軍隊,一個個接踵而至,愛卿卻掉轉馬頭,直接返回兗州。對於國君,對於時勢,你都做到了有始有終。這才是古語所謂"危亂見忠臣之節,疾風知勁草之心"啊!如果為臣者都能做到愛卿這一步,那麼有國家的君主誰不想任用!……如果對漢朝三心二意,又怎麼肯對周室忠信不二呢!愛卿由此而有恐懼,不也過分了嗎!愛卿隻管盡心竭力,安民體國。事奉朕的節操,如同事奉從前君主,這樣,不但黎民獲得平安,而且國家也依賴於此。朕隻想肯認愛卿的表率作用,從未議論過移鎮撤換。朕之由衷誠言,都在這裏啦!
我認為郭威這一番話應該是肺腑之言,此中並無權謀欺詐之心;或者說,至少表現了誠意,大家如同往日平安相處,不想撕破臉皮。
而慕容彥超在猶疑中做了一個不自量力的決定:反。
慕容彥超戰略受挫
徐州劉贇被殺之後,郭威平定了徐州可能的反叛,這件事讓慕容彥超認為危險正在到來。於是開始積聚糧草,招納亡命,準備起事。他還聯絡北漢與南唐,以此壯大實力,但他投寄給北漢的勾結文書被郭威部下截獲,慕容彥超不知道,還假裝派出使者到朝廷上表說自己有多麼忠心耿耿,但實際上是去刺探情報。更拙劣的是,他往日與名將高行周不合,這一次又向郭威獻上鎮守東平(治所在鄆州)的藩帥高行周寫給兗州的信件,內容都是誹謗朝廷,與慕容彥超勾連的意見。郭威一眼看到,即刻判斷"這是慕容彥超挑撥離間的詭計"。為了證實這個判斷,郭威令人去調查,果然,高行周所在的鄆州大印,有個小缺口,印文有斷痕,不相連接。而慕容彥超交上的"高行周來信"用印,則完好無損。郭威一笑,將這類書信轉給高行周。高行周感動得向郭威上表效忠。
慕容彥超的"反跡"已經越來越明顯了,郭威就派出了朝官領兵趕赴山東地界"巡檢",以此來防備兗州可能的兵變。
慕容彥超還想繼續刺探郭威,於是放出勝負手,上表要求"入朝"。這意思就是放棄兗州藩鎮,等於放棄兵權。他想用這個辦法看看郭威是不是同意。如果同意,就是對他不放心;如果不同意,證明也許還暫時相信他。但郭威知道慕容彥超不過是效法當年石敬瑭刺探李從珂的故技,但還是答應他,說你既然想入朝,就來吧。果然,慕容彥超不過是虛晃一槍,馬上又上表說:"境內多盜,未敢離鎮",兗州境內土匪強盜很多,我得在這兒坐鎮,離不開。
慕容彥超用這個小兒科的手法判定郭威已經失去了對他的信任,於是開始公開反叛。他調發鄉兵進入城中,挖溝渠引泗水灌注護城河,緊鑼密鼓地作戰防守備。泰寧軍轄境以兗州為中心,周邊尚有若幹州郡,也都在他軍政管轄之下,為此,他將多麵泰寧軍旗授予各個州郡太守,讓他們招募"群盜",同時在四境剽掠,積聚軍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