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七穆
【原文】
春秋列國卿大夫世家之盛,無越魯三家、鄭七穆者。魯之公族,如臧氏、展氏、施氏、子叔氏、叔仲氏、東門氏、郈氏之類固多,唯孟孫、叔孫、季孫實出於桓公,其傳序累代,皆秉國政,與魯相為久長。若揆之以理,則桓公弑兄奪國,得罪於天,顧使有後如此。鄭靈公亡,無嗣,國人立穆公之子子良,子良辭以公子堅長。乃立堅,是為襄公。襄公將去穆氏,子良爭之,願與偕亡。乃舍之,皆為大夫。其後位卿大夫而傳世者,罕、駟、豐、印、遊、國、良,故曰七穆。然則諸家不逐而獲存,子良之力也。至其孫良霄乃先覆族,而六家為卿如故,此又不可解也。
【譯文】
春秋列國時期,卿大夫世代興盛的,沒有超過魯國的三家,鄭國的七穆。魯國的公族,如臧氏、展氏、施氏、子叔氏、叔仲氏、東門氏、郈氏之類,固然很多,但唯有孟孫、叔孫、季孫三家是桓公的後代,一代一代地傳下來,執掌國家大政,與魯國同樣久長。若揆情度理,桓公是殺兄自立,得罪於天,但竟然有如此繁盛的後代,不可思議。
鄭靈公死後,無子嗣,國人立穆公之子子良為王,子良堅辭不受,推薦公子堅,於是公子堅立為王,就是鄭襄公。襄公即位後,將驅逐穆公子孫,子良與襄公進行爭論,並打算與被驅逐的穆公子孫一起逃亡。襄公被迫停止了驅逐,於是穆公子孫都成為大夫。後來位居卿大夫而世代相傳的有罕、駟、豐、印、遊、國、良七家,故稱為七穆。諸家沒被驅逐而得以存在下來,完全是子良的作用。但子良本人隻傳世到孫子良霄就先被滅了族,而其他六家仍然世襲為卿大夫,這又是叫人費解的事。
貢薛韋康
【原文】
《漢元帝紀讚》雲:“貢、薛、韋、康迭為宰相。”謂貢禹、薛廣德、韋元成、康衡也,四人皆握娖自好,當優柔不斷之朝,無所規救。衡專附石顯,最為邪臣;廣德但有諫禦樓船一事;禹傳稱在位數言得失,書數十上;元成傳稱為相七年,守正持重,不及父賢,而文采過之。皆不著其有過。按《劉向傳》:“宏恭、石顯白逮更生下獄,下太傅韋元成、諫大夫貢禹與廷尉雜考。劾更生前為九卿,坐與蕭望之、周堪謀排許、史,毀離親戚,欲退去之,而獨專權。為臣不忠,幸不伏誅,複蒙恩召用,不悔前過,而教今人言變事,誣罔不道。更生坐免為庶人。”若以漢法論之,更生死有餘罪,幸元帝不殺之耳。《京房傳》房欲行考功法,石顯及韋丞相皆不欲行。然則韋、貢之所以進用,皆陰附恭、顯而得之。《班史》隱而不論,唯於《石顯傳》雲:“貢禹明經著節,顯使人致意,深自結納。因薦禹天子,曆位九卿,至禦史大夫。”正在望之死後也。
【譯文】
《漢書·元帝紀讚》說:“貢、薛、韋、康,迭為宰相。”是指貢禹、薛廣德、韋玄成、康衡四人。四人都是器量狹窄,自以為是。他們擔任宰相時,正值皇帝懦弱,優柔寡斷,而他們四人無所規勸挽救。康衡專門附會宦官石顯,是最邪惡的大臣;薛廣德僅僅隻有諫勸禦樓船一事做得對。貢禹這個人,本傳說他在位數十次上書陳述時政的得失利弊;韋玄成本傳稱他為相七年,在持重謹慎方麵不及其父韋賢,但文采勝過其父。四人的本傳都沒有記載他們的過錯。根據《漢書·劉向傳》,其中載“弘恭、石顯控告劉向,並將他逮捕下獄,皇帝下令讓太傅韋玄成、諫大夫貢禹並同廷尉共同審理。審定的罪狀是:劉向以前擔任九卿時,就犯有與蕭望之、周堪合謀排擠外戚許、史二家,詆毀離間親戚,想斥退他們,好從中獨攬大權之罪。為臣不忠,幸而未被誅戮,再次蒙恩起用。但不思悔過,而教使別人上書言變,誣罔不道。結果是劉向被免除所有官職,廢為一般百姓。”若以漢朝法律來論,韋玄成、貢禹給劉向定的這些罪狀,判處他死罪還有餘,幸虧元帝沒有殺他。
《漢帝·京房傳》載,京房打算推行對官吏的考功法(按功績進行考核,以作為提升黜免的依據),石顯和丞相韋玄成都不想推行。實際上韋玄成、貢禹之所以能夠進入朝廷為相,都是暗中投靠依附弘恭、石顯的結果。班固的《漢書》隱避不寫,隻在《石顯傳》裏寫道:“貢禹通達經書,在鄉裏很有名氣,石顯派人去致意於他,兩人深自結納。石顯因此將貢禹推薦給了天子,曆位九卿,至卿史大夫。”而這正好是蕭望之被石顯等人迫害致死以後的事。
兒寬張安世
【原文】
《漢史》有當書之事,本傳不載者。武帝時,兒寬有重罪係,按道侯韓說諫曰:“前吾丘壽王死,陛下至今恨之;今殺寬,後將複大恨矣!”上感其言,遂貰寬,複用之。宣帝時,張安世嚐不快上,所為不可上意。上欲誅之,趙充國以為安世本持橐簪筆事孝武帝數十年,見謂忠謹,宜全度之。安世用是得免。二事不書於寬及安世傳,而於劉向、充國傳中見之,豈非以二人之賢為諱之邪?韓說能以一言救賢臣於垂死,而不於說傳書之,以揚其善,為可惜也。
【譯文】
《漢書》有許多應當記載的史事,但本傳未加記載。武帝時,兒犯重罪被逮捕,按道侯韓說勸諫說:“以前吾丘壽王被殺,陛下至今還在悔恨之中;今又殺寬,以後將更加悔恨呀!”武帝感其言,就赦免了兒寬,並恢複了他的官職。宣帝時,張安世曾經使宣帝感到不快,宣帝要殺他。趙充國認為張安世為武帝掌起居數十年,現在仍然是忠正謹慎,應當保全他,張安世因此而被免於誅戮。兩件事都沒有寫進《兒寬傳》和《張安世傳》,但是在《劉向傳》、《趙充國傳》中有記載。難道是兒寬、張安世二人為賢臣,史家有意避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