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距那的驚魂之夜已經過去了三天,可依舊沒有午譚的任何消息,他好像真的消失了一般。事後唯一的發現便是葉浪手中的這本日記,葉浪整整看了兩天,才看完午譚二十歲之前的一切,對他不由得產生了一絲可憐的情緒,也許正如他在日記最後所說的那樣:
沒有人不羨慕美好的生活,沒有人願意成為黑夜裏的惡魔,我在人性裏掙紮,可悲慘的記憶由不得我,我仿徨,我渴望,我哭泣,可我不曾自暴自棄,我努力追求所有美好的事物,去看如火的夕陽,去看深秋的梧桐……可當黑夜來臨時,我便約束不了我自己,我仿佛又回到了過去,母親的哭泣,還有父親帶血的鞭子,從母親閉上眼的那刻起,我憤怒,我無助,我開始討厭所有的生命,我曾想忘記過去所有的一切,可我做不到,它們如同覆骨之蛆般,深入了我的生命裏,我越想忘記,記憶便越是深刻,我曾不止一次的想過自殺,可我沒有終結自己生命的勇氣。長在懸崖上的樹,總是彎的。葉浪從他的日記開頭看到:別人說每一個孩子的降臨,都是上天對父母的恩賜,可我的出生卻是母親噩夢的到來,童年我見過最多的便是母親的鮮血,我偷嚐過,它是鹹的,可我想不清楚父親會如此鍾愛。童年我得到最多的也是父親的毆打,我不敢哭泣,那樣我會得到更多的獎勵,我不是哭暈的,是被打暈的,那時的我五歲。哪怕在十五年後回憶這一切,仍覺得全身發冷,滿是疼痛。從我記事起,父親便一直活在煙酒裏,如果那頓飯沒了酒,便會毆打母親,哪次沒有煙抽了,便會毒打母親。聽村裏人稱,父親的父親在解放前是開武館的,所以父親從小好武,在我很小的時候,他便帶著我站樁練武,哪個動作做不標準,便會挨到他那發亮的牛皮鞭子,母親多看我一眼,同樣也會遭受相同的待遇。直到後來我才知道,母親和我會有如此不公的待遇。這要從父母的婚姻說起。由於父親的父親是開武館的,解放後被當成了資本主義,在牛棚裏渡過了後半生,父親在早年也十分張揚跋扈,總想著當個武術冠軍,這也是他日後讓我練武的理由,他希望我能完成他的夢想,可不想我用他親手教的武術結束了他的生命。在他父親出事後自己也被下放勞動,直到四十歲時,才被放出來,還是光棍的他遇到了母親。那時的母親名聲不太好,原因是母親和一個上山下鄉的知識青年戀愛了,懷孕後想和那青年私奔,卻不曾想到那人玩了個失蹤,傷心欲絕的母親流產了,打那以後,原本有些姿色的母親便變得無人問津。眼看著母親的年紀越來越大,姥姥姥爺也是心急如焚,恰巧單身的父親上門提親,兩老人看父親人高馬大也就應了下來,那時的母親也早對愛情死了心,也就答應了。婚後父親對母親還是可以的,要說後來所有的轉變,要從懷上我後,那人給母親的一封信說起。那年三月,父親聽說母親懷上了孩子,高興的辦起了宴席,可是席間卻找不到母親的身影,當時父親也沒有在意,隻是興奮的灌著酒,喝醉了他回到房子卻發現母親在抱著一封信在哭泣,喝醉酒的父親一把扯了過來,卻看到一個陌生人在信裏問道孩子怎麼樣了,她還好嗎,他要來接她……父親問母親怎麼回事,母親也不解釋,隻是一個勁的哭泣,氣急敗壞的父親便開始打母親,聽說那晚母親的慘叫聲傳了好遠好久。這讓剛剛參加過喜宴的村民們鬱悶好久,怎麼妻子懷孕了,他卻像變了一個人,沒有人知道,他在懷疑,懷疑我不是他的兒子。不久我便來到了人世,開始了我悲慘的一生,有時候我在想,憑什麼是我在承受這本不該屬於我的一切,我是父親嘴裏的野種,可我做錯了什麼?但是我沒有反抗的餘地,從我呱呱墜地,父親便迷上了酒,恢複了他張揚跋扈的本性,沒有人敢說他,有一次鄰居看不過他的所作所為說了他,他差點打斷了別人的腿,那時的他嫣然是村裏的惡霸。每天都要喝的酩酊大醉,醉了就開始打罵母親,而我隻能偷偷的藏在門外落淚。他雖然打我罵我,說我是野種,但他對我的要求特別嚴格,除了要練功,在七歲那年他還讓我去上學,他說,我唯一的用處就是幫他拿回那個冠軍獎杯,他說那是我那不要臉的母親欠他的,我必須給他還上,我問過母親,她隻是哭著搖搖頭。我不知道,我隻知道鞭子打在身上是真的疼,我站不穩便會挨打,我哭也會挨打,母親護我,我也挨打,我不敢和母親說話,她也似乎不怎麼喜歡我,我像個孤兒一般的活著。那年冬天下雪了,父親又如往常一般喝醉了,他抓著母親的頭發開始打母親,從屋子裏打到了院子裏,從開始母親的慘叫聲打到了沒有聲音,雪地上滿是母親身上的血,白的雪,紅的血,那麼鮮明,我蹲在門後哭著不敢出聲。母親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我看到父親進屋去了,我跑到母親身前,喊著她,她睜開眼,流著淚,淚水混著血絲,在大雪裏被凍成了冰碴,她對著我說著對不起,可我不知道什麼是對不起,也不知道她對不起我什麼,我隻知道她是我的母親,她死了,那麼他也就該死。我聽到父親有走了出來,我趕緊又躲到門後去了,我怕他也打死我。他拿了瓶白酒出來,那是母親釀的,他一動不動的坐在門口喝著酒,母親在院子裏一動不動的變成了雪人,我躲在門後哭著看著他喝光了所有的酒。那年冬天,我那懦弱的母親被父親親手打死在了院中變成了雪人,我徹底變成了孤兒,也是從那時起,我變的越來越像父親,隻是唯一不同的是我的心裏對他有著滔天的恨,哪怕他扶養我成人。母親死後,每次他打完我,我總會去欺負一些村裏沒人要的貓狗,在它們身上我找到了平衡,慢慢的,我喜歡上了那種掌控它們生命的感覺,我盡量隱藏起自己,生怕別人發現,那時起我就像兩個人。初中畢業那年冬天,由於成績不好,沒有考上父親要求的重點高中,那晚他使勁的打我,我感覺我快要被他打死了,想著母親臨死前的樣子,我出奇的怕了,我還手了。那時的我雖然隻有十五歲,但隨他一般,長的很是高大。身子骨常年在他的操練下變得也很健壯。但他早已被煙酒掏空了身子,我一拳打在他的臉上,他便再也沒有起來,我把他拖到院子裏,很快他也變成了雪人,和母親死後一模一樣。事後也沒人來那個落後的鄉村調查,就像母親被他打死一樣,草草埋了了事。也是從那時起,我害怕下雪,害怕冬天。每年的冬天,我感覺自己就會變成兩個人,我喜歡雪人,每年冬天我都會堆好多的雪人,那裏滿是母親和父親的樣子,可我控製不住自己,我喜歡將各種生命都做成雪人,那樣,血就看不見了,也就沒那麼鮮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