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聞郭豹坐騎周身旋毛呈黃色,唯有馬頭烏黑,矯健善走(跑),名曰‘豹子騧(guā)’,想必就是此馬。”宋敏看了眼黃馬對孔邑道。
“此馬果然神駿異常,這郭家‘豹子’亦名不虛傳。”七十步已能看清對方的大概長相,見這郡兵軍官長得闊臉大眼、燕頜虎髯,胯下一匹“豹子騧”,手執镔鐵長矛,顯得威武雄壯、氣勢不凡,於是孔邑不禁稱讚道。
此郡兵軍官自然是郭耽大子郭豹,他自幼因膂力過人被郭弘稱為“郭家虎子”,後加入郡兵,善騎射、勇武過人,故軍中號曰“豹子”,而他的坐騎則因黃身黑喙被稱為“豹子騧”。郭耽、郭豹父子從郭鹹處得知郭韜、郭威之事後,火冒三丈,郭豹當時就要帶兵殺了孔邑,但是被郭耽、郭鹹攔了下來。郭耽因少孤,從小視兄長郭弘為父,對郭弘言聽計從,於是命郭豹帶騎兵前來試探一番,不許殺人。
郭豹在原地等了一會後,五百精騎才趕到與孔邑等人平行之處。隻見五百精騎在飛馳中熟練地分為五隊,兩隊位於郭豹右側,兩隊位於郭豹左側,一隊位於郭豹正後方,五隊騎兵右轉之後絲毫不見減速,繼續朝孔邑等人馳來。孔邑等人原本以為這五百精騎也會停在約七十步遠處,沒想到隻有郭豹正後方那隊騎兵停了下來,其他四隊從七十步遠繼續往前衝,仍然不見減速,六十步、五十步、四十步,就在宋敏請求下令弓弩上弦、秦澤在孔邑身前嚴陣以待的時候,突然從對麵傳來一陣短促高亢的號角聲,隨即郭豹右側的兩隊騎兵右轉,折向北,郭豹左側的兩隊騎兵左轉,折向南,等一半人完成轉向之後,所有手持強弓的騎兵將弓斜向上指,先將弓弦拉滿,隨後“嘭”的一聲鬆開弓弦,做放箭狀。雖然弦上並無箭矢,但是被數百精騎用弓瞄著可不是件好玩的事,不少膽小的家兵嚇得將兵器掉在地上,也有一些家兵嚇得抱頭捂眼。此時從對麵傳來一陣哈哈大笑的聲音,顯然對方此舉就是為了折辱孔家家兵。
雖然不得不承認對方騎術精湛,但是家兵中有人將兵器掉在地上,讓孔邑心中十分不滿。“看來此事過後當沙汰膽氣不足的士兵,派他們去屯田,已補糧食之不足。”孔邑心道。孔邑一直認為士兵的“膽氣”勝於“武技”,一個人武技不行,可以通過勤練來提高,但是膽氣不烈,就很難在戰場上活下來,與其白白送死,還不如讓他們解甲歸田。
等四隊騎兵都快完成轉向後,又一陣高亢的號角聲傳來,隨即四隊騎兵慢慢減速,直至完全停了下來,這樣對麵就變成郭豹帶一百騎處在中央,左、右兩側各兩百騎。由於惱怒對方的挑釁行為,來異、戴邵紛紛請求出陣單挑郭豹,但是都被孔邑所拒。就在這時,郭豹先帶著一百騎來到距孔邑約四十步遠處,然後將手中鐵矛交給身後騎兵,大喇喇地隻身向孔營馳來,一直來到約二十步遠才趾高氣昂地喊道:“我是常山騎兵曲軍候郭豹,請陳留孔邑前來一敘。”
“果然是來要人的。”孔邑、宋敏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的道。
對方手無寸鐵,匹馬出陣,孔邑又豈能在兩軍注視之下露怯,於是命秦澤等親衛留在原地,自己一夾馬腹,騎著“阿黃”便要隻身出陣。宋敏一見趕緊勸阻,又頻頻看向來異,來異也擔心對方暴起傷人,便將手中長矛交給旁人,自己緊跟在孔邑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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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山國相府田曹院,閻宗和孔勖兩人一個焦急地在院中走來走去,一個在屋中心不在焉地查著田地交易的竹簡。一個多時辰之前,孔勖先到縣寺尋縣田曹掾,縣田曹掾花了半個時辰查看元氏所有田宅交易的竹簡,也沒找到相關記錄,那麼此事隻能是國相府所為。因為田地交易一般都是由縣中處理,八月算民時再和國相府算有差,所以此事若是常山相蔡胤所為,他便是不守典製,憑此事孔伷便可向冀州牧皇甫嵩彈劾他。因事關重大,孔伷下令將此事徹查清楚,於是廷掾閻宗和孔勖便來到國相府郡田曹院,沒想到郡田曹掾查了半個多時辰竹簡,也沒找到任何記錄,無奈之下,郡田曹掾便去後宅尋郡主簿,此時已經入後宅好一會,而日頭西移,眼看再過不久諸曹就要散值了,因此閻宗和孔勖都有些焦急。
此刻在常山國相府後堂,主座上踞坐【2】著一個頭戴束髻冠【3】、身穿便服的白臉胖子,胖子上首是一個頭戴進賢冠【3】、身穿黑色官衣的中年文士,下首正是剛趕到國相府不久的郭弘。堂下有兩個身披薄紗、翩翩起舞的妖豔女子,正在隨著樂曲的節奏扭動腰肢,兩女皆膚白貌美,腿長臀翹,舞動中薄紗裏的紅色褻衣隱約可見,讓人看得血脈賁張。
此白臉胖子正是蔡胤,蔡胤年五十二,生得肥麵豆眼、大腹便便,蔡胤上首的中年文士為郡主簿,姓黃名衝,亦江夏鄂人,為蔡胤心腹。郭弘從後門入國相府時,蔡胤正和黃衝商議這“爭田”之事,還沒等蔡胤開口相詢,郭弘進屋便命那兩個襄國妖女起舞,蔡胤見獵心喜,又命人奏樂,因此便出現剛才這一幕。郭弘見蔡胤眼睛一刻不離這兩個舞姬,便輕咳一聲後道:“明府是否滿意?”
蔡胤一開始好像沒聽到一般,黃衝也喚了他幾句後才反應過來,連聲道:“滿意,滿意得很。”隨即又一臉不舍地道,“吾怎可奪君所愛?此事不妥、不妥。”
“明府此言差矣,此二人乃我義女,她們仰慕明府高才,自願侍奉左右,何來奪我所愛一說。”郭弘一臉嚴肅地道。
“哦?既然如此,那吾隻能卻之不恭了。”蔡胤把一直盯著兩女的眼神收回,命人暫停樂曲、將兩女好生安頓下來,隨即和黃衝對視了一眼後,慢條斯理地對郭弘道:“郭君來的正是時候,吾聞君和孔家因‘爭田’一事幾乎發生衝突?”
“明府,孔家子太過仗勢欺人,明明那一百二十頃上等良田為我郭家私產,孔家子卻帶家兵毆傷我族人、門客,又強行將我幼子、從子扣留營中,還對他二人百般折辱,此等惡行簡直目無法紀,明府萬萬不可姑息啊。”郭弘選擇性的講述道。
“郭公,此事吾之過也,吾還沒來得及將此事知會田C縣寺,因此孔縣令並不知此事,欲購這一百二十頃上等良田以給養家兵,所以才發生今日之事。”這時主簿黃衝插嘴道。
郭弘心想:“什麼忘記?明明是你主子要將這三千金中飽私囊。”當然此話不能明講,他隻能繼續哭訴道:“黃主簿,那孔家子命人用足衣塞在我幼子、從子口中,我那幼子、從子何時受過如此汙辱?他孔家實在欺人太甚啊!”事實上,一畝良田可賣到四、五千錢,一畝膏腴良田甚至要上萬錢,一百二十頃就是一萬兩千畝,市價要賣四、五千金(取一金換一萬兩千錢),郭弘隻付了三千金,也是占了大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