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吃少年不知從哪裏摸出一股麻繩,將左髭雙手牢牢地綁在背後,然後繼續以匕尖抵著左髭脖頸道:“不……不……不要耍花招,否……否……否則我不客……客……客氣。”
“你不要說了行不?聽你講話我都著急。左某既然敗於你手,要殺要剮隨你便。”左髭是個急性子,每次聽口吃少年講話都備受煎熬,於是出言道。口吃少年一時語塞。
左髭被口吃少年押著從穀道出來後,連向親衛山賊“下了三道軍令”:一是命追趕兩少年的三十騎返身歸隊;二是命步卒停止對西營門、南營門的進攻;三是命人向對方主帥請降。兩個親衛山賊領命後分別向南、北馳去,而其他人則等在原地。不一會,往南的親衛山賊先趕了回來,他身後跟著十幾個垂頭喪氣的山賊騎兵。左髭見這麼短的時間又被那兩個少年射死十幾騎,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心想:“我惹得這都是些什麼怪胎啊?”
緊接著兩少年趕到,擲戟少年見左髭被口吃少年所擒,高聲誇讚道:“阿澤,今夜首功非你莫屬。”隨後在“左髭的吩咐”下,二十幾個山賊騎兵在前,三人押著左髭在後,往北麵的羑裏城營寨行去。
卻說左髭離開不久,於羝根就被來異追上一矛刺死,將於羝根梟首之後,來異率眾騎往西營門而去,到了西營門卻找不到那個持丈八馬槊的賊帥,於是來異便和孔邑、霍彌內外夾擊,將西營門的左髭部打的大敗。潰敗的左髭部大部分人往南尋左髭而去,少數人則向西逃回黑山之中。孔邑兵分兩路,命來異率四十多騎往南追殺左髭而去,自己親率王緒等騎、霍彌屯先和劉績屯一起擊敗了南營門處的左髭餘部,然後往東營門馳去。負責攻打東營門的李大眼從一開始就反對夜襲陳留孔家,後來見於羝根被殺,左髭不知去向,早就心神不寧,無心戀戰,本來他是想溜之大吉,但是因東營門距離回山的穀道較遠,他怕中途遭到截殺,因此拖到現在。此時他見大勢已去,不等孔邑馳到近前,便命手下放下兵器、後退乞降,自己也下馬跪在地上,靜候孔邑等人到來。
孔邑遙見賊帥已經下跪乞降,便下令眾人停戰,專心接收俘虜,又命王緒將賊帥帶來。王緒對李大眼搜身之後,將其雙手縛在身後,然後押道孔邑近前。“好大的雙目!”孔邑剛看到此賊帥便生出此感。
“罪人李定,拜見孔召陵。”李大眼跪在地上恭敬行禮道。
“咦?你如何知我名號?”孔邑好奇地問道。
“定聞京師有歌曰‘闕下懷古孔文都,一怒舉幡孔召陵’,又聽說陳留孔家有賢名,因此力諫左髭勿起歹心,奈何左髭不聽。定雖然是被左髭所迫,但是深知自己罪孽深重,願以死謝罪,隻願孔召陵放過我這些弟兄們,他們都是窮苦出身,跟著我隻是為了吃飽飯而已。”李大眼解釋道。
孔邑剛才一路殺來知此人所言非虛,這些山賊大部分麵有菜色,兵甲不齊,隻能說比流民好一點,顯然是被官府的賦稅逼上了黑山,確實隻是為“吃飽飯”而已。“哎,‘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孔邑心中歎道。
雖然勝局已定,但是還有一個賊帥下落不明,於是孔邑命王緒暫時將李定(大眼)看押起來,然後自己率餘騎往西麵的官道馳去。剛馳回官道,隻見南麵行來一大群人,前麵是被來異等騎簇擁在中間的兩少年、口吃少年和雙手被縛的左髭,後麵則是垂頭喪氣的左髭部殘兵。孔邑見擲戟少年等人生擒左髭,大喜,翻身下馬,迎了過去,擲戟少年也趕緊下馬,幾步走到孔邑麵前,正要作揖行禮,孔邑一把抓住對方雙臂,兩人把臂相視大笑。
“阿醜,你怎麼來了?”孔邑笑了幾聲後問道。
“文都,此事說來話長,讓我先來給你介紹一下今晚的大功臣。”戴邵拉著孔邑來到口吃少年麵前道:“此乃秦澤,潁川長社人,力大無比,這濃髭賊帥便是被他擒下的。”
“澤……澤……澤見過孔君。”秦澤向孔邑行禮道。
“秦君免禮。”孔邑見口吃少年雖然個子不高,但是虎背熊腰,雙臂極為粗壯,禁不住讚道:“真烏獲之士也!”
“哼!”這時被縛的左髭突然冷哼一聲道。
來異、戴邵、秦澤等人見左髭如此桀驁不馴,皆麵現怒色,孔邑伸手製止了眾人,然後冷聲道:“濃髭賊,你戰敗遭擒,還有何話說?”
“左某不服,若在馬上,我怕過誰來?隻是沒料到那口吃賊比我力氣還大,才失手遭擒,若丈八馬槊在手,馬上我不信你們誰能擊敗我。”左髭不服氣地道。
“這濃髭賊帥倒是心直口快,卻不知他是否在誇口。”孔邑心想。隨後想到今晚戰事如此慘烈,家兵必然死傷不少,於是冷聲喝問道,“我陳留孔家與黑山無冤無仇,汝為何聚眾劫殺我等?”
“為奪良馬、美人耳。”左髭硬著脖子道。
“大膽狗賊!”來異、戴邵等人聞言都拔刀出鞘,隻等孔邑下令,便準備將左髭斬殺當場。
“殺就殺,何須多言?左某講的句句是實,你們不愛聽我也沒辦法。”左髭壯聲道,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
“此賊倒是有趣。”孔邑心想,想到孔伷、孫氏、吳莧等人還等在文王廟中,孔邑先命來異、霍彌將左髭、李定關押在一處,對眾山賊俘虜嚴加看管,接著下令救治傷員、清掃戰場,最後往文王廟馳去。
外麵戰事如此慘烈,孔伷、孫氏、吳莧等人自然無法入睡,孔邑進來的時候,孔伷正焦急地走來走去,而孫氏和吳莧則跪在文王像前嘴裏念念有詞。孔邑簡短告訴眾人“山賊已被擊退”的消息後,便安慰他們趕緊睡下,離開之前孔伷叮囑孔邑早些通知蕩陰長和蕩陰尉,請他們派人護送。說起蕩陰長和蕩陰尉,孔邑就心裏有氣,試想城外不到十裏的地方殺聲震天,他們焉能不知道?之所以遲遲不派縣兵來救,無非“害怕”而已,如此無膽之縣長、縣尉,請他們護送有何益?因此孔邑對父親的囑咐隻是含糊應付而已。
安排好一切後,孔邑又與戴邵同帳而談,才知道戴邵在此出現的原因。其實兩人一直都有書信往來,孔邑還從信使處得知戴邵任長社尉後不久因“輕財貨、重然諾”,而被縣中健兒、輕俠稱為“戴一諾”。而戴邵當時得知孔邑入獄的消息時也焦慮萬分,一度要到雒陽劫獄,幸好最後孔邑平安無事,還被歌曰“闕下懷古孔文都,一怒舉幡孔召陵”。後來孔邑行冠禮、婚禮,戴邵因任職在身,無法親自去雒陽參加,隻是派人送了重禮,而再後來孔伷被外放為元氏令,戴邵卻是不知。戴邵在此出現其實和不久前朝廷的一條詔令有關,中平二年(公元185年)正月初,也不知是為了能多些官來賣還是何故,朝廷突然下詔命諸郡“沙汰軍功為長吏者……”【2】戴邵原本因“抓捕要犯秦澤不力”便為郡中權貴所不喜,又不願逢迎賄賂,因此正月中便被“沙汰”下來,免為白身。